那头顶红光竟然聚成一线,以不可挡之势向他迎头劈来,他连忙闪避到一旁,仍受到了一波震荡,几欲吐血。
再定睛望去,那光到了谢秋寒身前,散成了一团,柔若三月春风,将他笼罩了起来,他狰狞吃痛的神情渐渐平缓下来,似乎从红光里得到了一丝生机。
大概是临死前的幻觉,谢秋寒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寒冬,一双温柔有力的手将他托了起来,严严实实的裹进怀里。
但下一刻,他便看见了失去风度的孟掌教和未锦,看见了惊慌失措的众弟子,知道这不是幻觉。
……怎么了?
孟掌教脸上神情很复杂,有惊惧,也有欣喜若狂:“是他,是他!”
洞中岩石坍塌,碎石漫天,弟子们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往洞口逃命。
谢秋寒倚在岩壁前,伤似乎好了几成,瞳孔凝出了焦距。
“吱——”
早就逃之夭夭的白狐狸从天而降,落在他头顶,长啸了一声。
回复它的是更低沉的嘶鸣马声。
天马从洞口疾驰而入,几乎成了条白线,落在谢秋寒身前,羽翼一卷,要将他纳进来。
孟掌教动作极快,飞身而来,一掌呼出——
一切定格,那一幕极其危急,一边是要救谢秋寒的天马,嘶声长鸣,另一边是来势更凶的中年道士,掌声猎猎。
而谢秋寒面容一滞,眸中红光一闪,下一刹那,面容凛然犹如九天之上不可侵犯的神祗。
他轻飘飘的挥出了一剑,那剑光呈半弧形,先砍断一排幽生莲的茎叶,蓝色汁液四溅,再如行云流水般继续向前,接着中年道士急行之势,毫不费力的刺进了他的胸中。
没有血光四溅,只有道士恐惧的眼神。
一声轻叹在他耳旁响了起来:“一剑破山川,你当本座自己吹出去的吗?”
桃木枝终于化为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跑
等等,跑回来,邡(fang)
第13章
大道无形,万法归一。
那一剑朴而无华,却叠了三千大道,如同三山五岳迎面而来,一剑便击杀一名大乘真人。
未锦疾步后退,在纷飞的碎石和嘈杂的呼救声里,托住了一头栽下的师父。
孟先梧抓住他袖口,颤颤巍巍的指着某个方向。
方才那剑沾了幽生莲剧毒,孟先梧要他去取解药。
未锦分明袖中就藏了一份,但此时却一动不动,满脸失魂落魄。
他刚刚清清楚楚听见了那句话了——一剑破山川!
这世上,唯有一人当得起这句话,那便是神霄真人!
洞穴坍塌,烟尘碎石哗哗震落,砸在未锦肩头,白马挟着少年飞快掠出,扑腾一声张开了羽翼。
未锦却视若无睹,站立在原地,千头万绪如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神霄真人自万丈红霞之中御剑而来,袖袍翻飞,层云生袖底,万峰踏足下。
那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过往忽略的无数细枝末节终于勾勒在了一起。
数年以前,经与空冥真人一战,仙座入山闭关,将山中事务一应丢给各宫自行打理,以至于紫霄山数年来乱象丛生。
谢秋寒所说山中奸佞横行,小人为祸,其实也不虚。
只是,仙座虽号称闭关不见外人,却屡屡向皇家示好,这头领受皇家封号,那头御赐的宝物如流水般送入天宫中,弟子们也纷纷听命下山入世,维护王朝大陆。
紫霄山一改当初疏狂避世的做派,令人间修士们都摸不着头脑。
未锦从前不敢想,今日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念头:
空冥真人原本是要用神霄做躯壳,妄想取而代之,事情败露,才打了起来。
但如若那一战里,胜的是空冥真人的话,那现在的仙座到底是谁?
而谢秋寒的画灵,又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未锦心神震颤,秋意已然萧瑟,此刻他更是遍体生寒。
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依稀能见一众弟子屁滚尿流的逃命。
只用了瞬息,未锦就御剑飞至了洞穴出口。
豁然开朗。
他看见,天际,一道白光划破了划破了灰沉沉的天幕。
白色天马扬起羽翅翱翔在空中,少年趴在马背上,一只白毛狐狸神气的站在马头上,一行不知要去向何方。
.
咚——
石制日晷的指针挪了一格,晨钟随之响了起来。
掩藏在云海中的九宫八观微微一震,鸟雀四散,弟子们鱼贯而出。
卯时已至,开布皇坛。
素袍道人倏地睁开了眼。
他面容平平无奇,是张过目就忘的脸,混杂在一干外来打秋风的修士里头,并不值得旁人多瞧一眼。
只是那双眼睛,此时闪过微光,如同露了曦光的天幕,藏了万千云海和波涛。
他磨牙切切,“太玄宫,一帮混账玩意……”
旁边人原本也打着瞌睡,此刻亦有所感,浑身一震,猛地抬起了头。
这人的相貌就出彩多了,眉宇透着乖戾不驯,半点不像修道之人。
他也的确不是修道之人。
这二人正是云邡和穷奇。
他们那日一同离开,去穷奇早打探好的地方寻云邡躯体,却发现人去楼空,空冥早有防备了。
他们反而暴露了行踪,经历了一场鏖战,云邡原本就剩孤零零一条魂魄,穷奇则被他早年作死刻咒压住了法力,打得过就怪了。
不能战,那就逃。
他们逃出之后,悄然混入了外来修士的队伍里,云邡捡了个跳崖道士的身体用,大摇大摆的编了个只有两个人的门派,登记入册,终于扬眉吐气的干回了掌门一职。
今日甚至还有幸要参加罗天大醮,祈福布法,给当今圣上跳大神。
云邡把穷奇拉回来,低声道:“我附在桃木枝上的那缕神魂回来了,小秋寒去了你洞中,与姓孟的对上,大闹一场,伏神咒已毁,你……”
轰——
这时天边传来一声轰鸣巨响,原本只是染着薄光的天竟生出了七彩云霞,万里紫光。
众修士一片惊呼,原本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的一帮人这时都激动的跳了起来,磕头的,念诗的,掏出笔迅速画下留念的。
更多的是引用三千诗词来拍还在被窝里的皇帝老儿的马屁的。
此刻的穷奇才当真是胸中激荡,当即高昂头颅,“嗷——”
云邡眼疾手快,一本经书塞进他嘴里,轻轻舒了口气,感慨好在自己反应快。
“咳咳咳……”
待穷奇咳完,呸呸呸的吐掉纸屑之后,再抬头,天边的异像就没了。
穷奇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他龇牙咧嘴,“我要咬死你……”
云邡:“不用谢。”
他又补充:“只不过半神之位,你低调一些。”
穷奇立刻决定付诸行动,立刻咬死他。
红光染上兽瞳,利爪飒的一声张出,獠牙刺了出来。
云邡低声把方才想说的话说完:“姓孟的下手太狠,秋寒重伤在身,你立即去寻他。”
獠牙咯嘴,不便说话,穷奇把牙收了回去,说:“去哪里寻?”
云邡道:“这要问你。”
穷奇表示听不懂,又把兽瞳也收了回去,眨巴着一双浅琥珀色眼睛看着他。
“你试试调出额上契字,感知他的方位。”
那年谢秋寒掉到崖底,性命垂危,云邡曾让穷奇同他定了灵兽契。
他虽然收了穷奇,但并未拿它当灵兽驱使过,反而是一直伺候这大爷,因而穷奇完全没有使用此契的经验。
穷奇闭眼片刻,尝试调起契字。
只见金色暗纹从它额上若隐若现的升了起来,它神色也慢慢沉了下去。
云邡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它。
直到睁开眼,穷奇在他要把自己宰了吃肉——穷奇对成语‘迫不及待’的体感——的眼神下,说:“非但性命无虞,而且有股……我说不出的味道。”
云邡:“你说的是人话吗……罢了,本来就不是,爪子伸出来给我。”
穷奇把爪子给他。
云邡在他手心惩罚性的一拍,“指甲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