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 第27章

  金林终于赶到,与红澜错身而过,翻上祭台,却见空冥已经走了。

  顿时泪如雨下。

  九州之大,天地之广,唯余他一个老家伙了。

  云邡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膀微微塌陷了下来。

  这时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忧虑,“……云邡?”

  云邡扭头看他。

  谢秋寒生涩的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要难过。”

  云邡想冲他笑一笑,但没有挤出来。

  谢秋寒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放在膝上,认真的说:“我在天竺经书里读过一句话,那经书里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人与人的交集,如同露水一般,只有一瞬,一切恩情和爱重都不能持久。

  可人总想去抓住这份恩爱,所以生出忧怖。

  放下爱恨,才能放下忧怖。

  .

  三日后,道门尚未开始重整,天下修士本是来看看热闹打打秋风,却损失惨重,一个个都叫嚷着让紫霄山给他们个公道。

  弟子们遍寻仙座而不得。

  仙座与魔尊立在天梁峰的桃林里,将师父遗骨埋在了一棵桃树下。

  那些积重难返的过往岁月,百念成痴的爱欲丛生,最终随他身逝而成了一抔黄土。

  二人没有停留太久,便要各自离开。

  云邡忽然回头,看向红澜的背影,“师兄,你第一次见师父是什么样,他为何不杀你?”

  若打那时,一切画上句号,便不会有云邡,不会有七杀阵和金丹,所有爱恨纠葛都停在最初的地方。

  红澜驻足,他用了很久,才拨开血恨和离愁,从里面捞出一副陈年未洗画面。

  “……我,折了一枝桃花给他。”

  春日,少年与同伴下了学堂,他碰上个奇怪的年轻道士,形销骨立,面目阴沉,靠在一旁斑驳的红墙上。

  少年看他一阵,却觉得他好生难过。

  于是主动走过去,将刚折的桃枝递了过去,温和笑笑:“这枝桃花给你,你看多好看。”

第25章

  紫霄山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小雨,水滴沿着屋檐连成了线,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人一脚踩上去,便会一不小心溅上一脚的泥水。

  天色虽然灰蒙蒙,谢秋寒依然起了个早。

  他想推开门,可门外似乎搁了个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从一线缝隙往外看——一人抱着个食盒,还有些七零八落的零物,正坐在门下打盹。

  门一开,那弟子猛地惊醒,几乎跳了起来,捧着食盒,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谢谢,不用了,”谢秋寒礼貌道。

  这位结巴朋友莫名其妙的连续给他送了三天的早中晚膳了,每回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胆小如针,让他又是头疼又是好笑。

  “你叫什么?”谢秋寒问。

  “……谈、谈和平,”结巴弟子说道。

  “哦,原来是谈谈兄,”谢秋寒往后退了退,打开门,道,“可要进来坐坐?”

  结巴弟子像被天降馅饼砸晕了似的,从头到脚都红的喜庆极了,整个人洋溢着过年的欢快。

  “谢、谢师兄,我、我不敢,”谈和平艰难的把舌头捋顺了,“当日在穷奇巢穴之中的事,还请谢师兄恕罪。”

  谢秋寒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就是那个结结巴巴问孟先梧,何时去救人的结巴师弟。

  若谈和平知道自己顶着一张薄若蝉翼的脸皮连续来了“巴结”了谢秋寒三天,谢秋寒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位,恐怕要就地找柱子撞死了。

  谢秋寒咳了一下,“无事,那种情形下,无可苛责。”

  谈和平热泪盈眶。

  谢秋寒又邀请道:“天寒了,谈师弟要进来坐坐吗?”

  谈和平已经感动到要就地坐化了,把硕大的食盒往谢秋寒怀里一塞,扭头跑了。

  谢秋寒只好无奈的提起脚尖关上门,回头去放食盒。

  门刚阖上,又被抵住了。

  来人道:“这是什么?”

  谢秋寒越过食盒去看来人。

  首先看的便是那双眼睛,眼尾轻轻挑起,眼神极清亮,光华流转,含着些笑意。

  谢秋寒一怔。

  云邡取了真身之后,样貌与做画灵时没有区别,可一身气度凌然众人之上,虽仍是精雕细刻的长相,却怎么也让人生不起亵渎之心。

  可对谢秋寒来说……也透着一分陌生。

  自那日祭台事变之后,云邡便忙于处置各类事务,各派掌门国之重臣见了三大箩筐,只同谢秋寒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又忙的不可开交了。

  谢秋寒便一个人住在原来两个人住的厢房里,应付了许多上来讨好的人,却依然觉得没人能同自己说说话。

  云邡让人带话,说谢秋寒有事便直接找他,谢秋寒徘徊犹豫半响,到了天宫门外,见到那巍峨高台,便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又走了。

  不曾想,他亲自一大早过来了。

  “仙座怎么过来了。”

  “仙什么座,”云邡道,“让我进去坐坐。”

  谢秋寒低着头让开路,云邡在这儿也住了有六年,没什么客气的道理,一手提过他怀里的食盒,便进了屋内。

  云邡揭开食盒,“方才有个小孩从这出去,见了我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原来是送这东西的。瞧着倒是不错。”

  谢秋寒在心里同情了一会儿谈师弟。

  那食盒里的东西的确不错,谈和平做的一手好菜,样样精美,先拿出来的有八宝丸子,摆成梅花瓣状,又有竹灌秀丝,竹筒里摆好竹笋虾仁等等食材,清香扑鼻。

  另还有一荤二素一汤,俱是色香味俱全。

  云邡刚要问,便见谢秋寒推开窗户,向外探了探,喊道:“狐狸,穷奇,开饭了。”

  云邡挑了挑眉。

  话音一落,一条白线直直的射了进来,像个小炮弹似的投进了他怀里,把他撞退了两步。

  谢秋寒端着这只团起来才巴掌大的小狐狸,嘴角轻轻一抽——为了口饭,至于这么激动吗?

  他忍不住揉了揉狐狸,暖烘烘、毛绒绒的,狐狸乖得很,知道被揉完两下就能吃饭了,由着他把自己毛都捋了一遍。

  谢秋寒这才放开它,“去吧。”

  小狐狸便有模有样的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紧随其后,穷奇也到了。

  照例,先要被“揉圆搓瘪”一番,才能换好吃的。

  穷奇的幼态同一只小猫差不了多少,还多了两团肉翅,更好揉。

  云邡靠在椅子上,手托着额头,看着是风轻云淡一派闲逸的样子,实则有点眼巴巴,正拿仙座的派头来按捺着浓浓的艳羡之意。

  谢秋寒端端正正的坐进八宝桌前,和两只小兽排排坐,抬头看看云邡,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邀请他加入。

  云邡瞧了他两眼,招了招手,“小秋寒,你过来。”

  谢秋寒听话的挪过去,但垂着眼睫,一直不正眼看他。

  云邡眯着眼打量他一阵,心里琢磨了起来。

  这是事后回过劲,又开始生气了?

  他若无其事的说:“皇帝在紫霄山驾崩,是个麻烦事,昨日小太子领了一帮人过来,他年纪小小,心眼一堆,句句话都是机锋,也不知道皇帝怎么能教出这样的来。”

  谢秋寒矜持的应:“仙座辛苦了。”

  云邡眉梢忍不住一挑,谁想听这个了?

  好在谢秋寒及时补充:“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太子自幼随庄亲王在关外长大,精通骑射兵法,与京城里长出来的自然有些不同。”

  这位太子原只是个宫女生的小皇子,在皇宫里受众兄弟欺凌,后来不知怎的得了庄亲王青睐,由亲王向皇兄讨来,让他跟在自己屁股后边长了几年。

  不日前皇帝在紫霄山驾崩,庄亲王雷霆行事,带精兵入京,连斩几名大臣,拨开原有胜算的两个皇子,把自己的人拱上尊位,自己则名正言顺的做了摄政王,已然入主东宫了。

  云邡却不是来论政的,他挑明了说:“昨日我同他们交涉一番,总算打发走了。傍晚送他们走时,你猜我看见了谁?”

  谢秋寒:“…………”

  他抬起头,对上云邡带着揶揄的眼睛,顿时觉得自己也被谈师弟上了身,有从脖子到脸都烧起来的趋势。

  云邡这样说,自然是看见他了。

  云邡忍俊不禁:“下回来了天宫,直接进去找我,别在外头吹冷风。”

  谢秋寒低着头嗯了一声,克制着那些窘迫的情绪。

  云邡以为此事已了,起身坐进八宝桌前,加入排排坐的行列。

  他执筷夹了一口,得了意外之喜。

  小秋寒的伙食改善的比天宫都更出挑了。

  他问道:“这送菜弟子是谁门下的?往日倒没见你来往过。”

  “叫谈谈和平,不知是哪几个字,”谢秋寒原本想说起妖兽谷一事,但心思一转,便把这事略过了,只是含糊的说:“是近几日才认识的。”

  当日,他以为云邡被自己一剑刺伤,心急如焚,去闯了穷奇巢穴,要取仙草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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