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下一剑就要刺中周文宣,此人恐怕要一命呜呼了。
众人心中一紧,周文宣是周深之子,而谢秋寒背靠仙座,这人一死,紫霄山累日以来的暗斗就要浮上水面了。
也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得铿锵一声,从旁伸出一剑,将那段枯枝格挡了出去。
谢秋寒飘然落地。
原来是未锦提剑相护。
周文宣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但性命无忧,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道:“多谢师兄!”
未锦却道:“不是我救了你。”
周文宣一愣:“什么?”
谢秋寒神色变幻,将断成两半的枯枝扔到了地上。
风吹动他的额发,一缕青丝垂在眼前。
未锦凝眸驻足。
他是拦不住谢秋寒的,方才分明是谢秋寒自己收了手,震断了那段枯枝。
另一头,静壶真人也没了无一开始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
穷奇毕竟是曾称霸岭南,受许多强人围攻半月才败下阵,对一个老头子一点也不放在眼里。
它连术法都没用上,只管用天生的獠牙利爪做武器,就把老头子压得死死的。
谢秋寒见穷奇那端也差不多了,便喊道:“穷奇,回来吧!”
他并非妇人之仁,而是考量到云邡毕竟不在山中,他若动了太玄宫这一老一少性命,难说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破坏了云邡在九宫的筹谋。
穷奇倒听他的话,况且一个老头也没什么好玩的,便在空中翻滚了一下,朝谢秋寒这头去。
还舔了一下爪子,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亲近声响。
可也就在它放松防备那一刻,谢秋寒忽然大喝道:“小心!”
穷奇凛然扭头,见静壶真人眸中精光爆射,毫无预兆的掷出一斑驳的青铜片!
这老头自知不是穷奇对手,屡屡示弱,竟还藏了这样一手!
可那青铜片只有薄薄一片,看着破旧不堪,穷奇定睛望去,不以为意,只是抬爪一别,想扔回去。
它刚一触到那青铜片,便浑身一僵——
只见青铜片所及之处,一股金光呈蛛网状裂纹蔓延开来,将它浑身神力尽数吸取了进去。
穷奇心里骂道:老贼玩阴的!
口中却只能嗷呜一声,变回了幼兽形态,从半空中跌落。
谢秋寒一惊,腾空跃起接住穷奇。
与此同时,静壶真人像一条阴冷的毒蛇一般亮出毒牙,狠狠一掌朝他拍去。
那一掌带着深沉森冷的杀机,是一名虚空真人全部的功力所在,甚至带起一阵天昏地暗的旋风。
局势转变太快,让人眼花缭乱。
穷奇遭其暗算,谢秋寒年少力薄,实在不能相匹。
谢秋寒恶狠狠一咬牙,为今之计,除了用魔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然而不待他放出魔丹之力,半空中陡然炸起几道了惊雷。
不知从哪来的紫电翻腾朝他头顶劈了下来。
谢秋寒起先以为是静壶的术法,可他抬头一看,见静壶也是一脸讶异之色,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出。
那般危急之下,谢秋寒反而没了焦虑担忧,只是麻木的想:这破雷又是哪来的,是存心欺负他点背吗?
可点背的并不是他,而是那静壶真人。
静壶真人正从他上空袭来,却不曾想头顶突然多了一道雷电,他避之不及,被迫替谢秋寒挡了那雷电!
老头狠狠摔到地上,被那雷劈的外焦里嫩,发须都时髦的往上翘了起来,气的都要翻白眼了。
众人避退,皆骇然。
这雷是什么来头?
谢秋寒举头望去,只见天幕阴沉,白昼如夜,百千道紫电轰隆隆的翻滚,整个天空都成了雷电网。
忽然有人明白了,大喊道:“是天劫!”
静壶真人被人扶起,他年纪大了,修为已经退步的只剩一层皮毛,整个人外强中干,但毕竟是虚空境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普通雷电绝不能伤他至此。
修士晋级时凝聚太多天地灵气,引起天道反噬,带来天劫,历劫之后境界才算稳固。
要引起天劫,起码得是洞明期修士才行,还得是那些修了过于强横霸道之道的修士,不然天道成天就忙着给人洒天劫了。
老真人忍不住去打量雷劫中的少年,可那分明是个刚入剑道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引来天劫?
他有何特殊之处?
谢秋寒实在不想负此“殊荣”。
他把变作猫崽大小的穷奇塞进怀里,穷奇还一个劲的扒拉出来,痛骂不停,直言那老贼耍花招。
谢秋寒见它还如此生气勃勃,实在是哭笑不得。
下一刻,他神情凝固住。
群雷轰隆隆的集中劈了下来!
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唯有那片静静躺在地上的青铜片散发出淡淡幽光。
围绕着青铜片,雾气像丝线一般一缕一缕的被吸了进去。
谢秋寒身在雷电中央,却并未遭受灭顶之灾,相反的,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源源不断的灵气,一齐朝他灌溉了过来。
他的奇经八脉都得以锻造精炼,连带识海中连日蛰伏的魔丹之力都被逼的暂时往后退了退,以避其锋芒。
而带着天神之威的雷电,却都不长眼的朝那青铜片轰了过去。
青铜片十分不凡,来者不拒,没有哪道雷弄撼动其分毫。
静壶真人也是倒霉催的。
他来这一趟,连带着法宝一起前赴后继的为谢秋寒挡劫,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去后估计得把劝他出山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雷电之声渐渐消散。
拨开云雾,少年挺拔的身形清晰起来。
他脊背挺直,束在脑后的青丝随风飞扬,就好像一柄无比锐利的长剑插在了地上,只有剑柄上的剑穗在轻轻飘动着。
他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那人用手抵住他肩头,一道暖流从那处进入,教他整理着经脉内的大量真气。
众人纷纷恭敬道:“参加仙座!”
那人道:“不必多礼。”
谢秋寒侧头望去,只见云邡白衣胜雪,不沾一丝尘埃,面容清雅,向众人说话之时,眸中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心中轻轻一动。
身随意动,他已然退了两步,对方的手不得不从他肩头撤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谢秋寒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才松懈下来,终于开口道:“多谢。”
“云邡”了然,向谢秋寒轻轻颔首,“不客气。”
第37章
柳暗花明, 翻过这一页危局, 局面豁然开朗。
天雷将此处劈的一片狼藉, 虚怀堂成了一座废墟,可“云邡”只是捏了一个法诀, 顷刻间一切如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场所有弟子伏地跪拜, 拜谢仙座。
方才周文宣还叫嚣着让谢秋寒磕响头,但现在五体投地磕着响头的却是他。
谢秋寒默不作声, 退到一边,不愿意受这一拜。
“云邡”将他神态收在眼里,袖中一弹指,周文宣终于不再跪拜,虚弱的倚在一旁, 紧咬牙关,额头磕出一片血红。
静壶的乌龟王八壳已经被天雷给劈的落花流水, 他被两个弟子搀扶着站起来, 妄图维持一点体面。
“云邡”看了他一眼, 辨认过后,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静壶师伯。”
静壶有些讶异, 但听他尊称自己师伯,心生了侥幸, 看这样子此事能就此揭过。
可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凌厉剑气直射而来,他的瞳孔募地放大,那剑气直接破开他外罩刺进了胸膛内。
侥幸成了惊惧。
那剑气冰冷彻骨, 甚至没有一滴血淌下来。
无数惊呼和喊叫声从耳边响起,但那声音都变得很远,静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下头,看见胸膛插进了一根……琴弦。
是琴弦,不是剑气。
神霄和红澜师兄弟二人,一个以剑入道,一个以琴入道,前者生杀随意,后者温雅宽厚。
但静壶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琴弦……也是可以杀人的。
谢秋寒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心思,他来到树下查看谈和平的情况。
诸位大弟子纷纷掏出丹药,让他喂给谈和平。
只是无人懂药,他不敢妄动,怕反而帮谈和平催了阎王爷。
谢秋寒无措之际,谈和平奄奄一息道:“谢师兄,咱们算是朋友了吗?”
“算,”谢秋寒艰涩道,“当然算。”
谈和平又叹气道:“我爹是个厨子,我娘也是个厨子,我们家都是厨子,只有我来修仙,说能修长生,可我才修了几年,就把自己修死了,我还不如当个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