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静壶祭出的那青铜片。
青铜片斑驳破旧,内敛无华,和黄花梨木桌面倒是相衬,都是古物特有的沧桑和厚重。
谢秋寒觉得摸不着头脑,不知红澜想做什么。
而这时,红澜动了。
他将青铜片卡到双龙之间,这两样东西严丝合缝的配上了!
金光闪过,二者合为一体,那双龙嘴衔青铜片,姿态很像是朝天献贡。
谢秋寒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双龙的眼睛竟然还微微转动,定在了他的方向。
他顿觉遍体生寒,不敢再直视。
红澜说了一声“果然”。
谢秋寒忙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红澜却反问:“能消天谴的,你猜是什么?”
谢秋寒迟疑了片刻。
能消天谴的……自然是能与天道抗衡的神物。
红澜垂下眼眸,淡淡道:“所谓有情道能宰生死,触犯天道威严,天道万万不能容你,故而降下天谴。可这天谴中,却有此一线生机。”
他将环佩递给谢秋寒,道:“此物乃后土鼎的一角,是上古神器,替你挡了天谴。这是你的机缘,以后随身佩戴,好生保管。”
虽然是借了静壶的东风,不过魔尊当久了,脸皮学厚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借花献佛了。
面对这第二份见面礼,谢秋寒却一愣,手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接过这东西。
红澜面露疑惑,听得谢秋寒迟疑的问道:“师兄说的是九鼎之一的后土鼎?”
红澜这才有些讶异:“你知道九鼎?”
谢秋寒背冒冷汗。
九鼎可不是神器二字可以概括的。
魔尊这一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
九鼎,乃天地万物灵脉所系。
相传,上古诸神陨落之后,天地塌陷,处处是火海天灾。
帝禹不忍生灵涂炭,出手重塑四极九州,并炼制九鼎,镇压天地灵脉,才有如今万物有灵的繁盛景象。
谢秋寒从前只以为是传说,却不曾想,这九鼎竟是真的存在。
谢秋寒强自镇定道:“敢问师兄这玉……这一角是从何而来?”
红澜也不瞒他,“当年我读到九鼎的记载时,心中好奇,师父便领我去到雍州,探入地底秘境,亲眼见了后土鼎,取下一角,做了个护身符,就是这环佩。”
空冥人死魂灭,仇怨随之而去,他竟渐渐记起了一些好时光。
如今心境渐渐平和,也能有行到水穷处的洒脱。
只是那潇湘尽头,红尘帆下,还是少了一个候着他的人。
谢秋寒却管不了他的往事如风,而是听的目瞪口呆。
这师徒俩看九鼎就罢了,还掰下一角?
“……取下一角,于大鼎无碍吗?”
红澜一愣,接着清咳一声,强行掩盖道:“后土鼎鼎身足有三丈,少一角并无大碍。”
见谢秋寒双目灼灼,他补充道:“我那一角在青丘时挡了狐王一击,碎成尘土,故而赠你时只有一环佩,没曾想今日静壶又拿出一角,正好能凑个齐全,你以后随身带着,兴许还能用上。”
谢秋寒更惊了:“空冥掰了一角,你用完了,静壶又去掰了一角?”
现在四角盘龙的后土鼎只余两角,成了个名副其实蹩脚鼎。
后土鼎的威严何在?
红澜:“…………”
谢秋寒觉出自己言辞不当,往回收了收,道:“师兄勿要见怪,我只是觉得九鼎系九州灵脉,实在至关重要。”
他没想挑人家毛病,但九鼎如此重器,要是哪个大能都去掰上一片、分上一杯羹,那别说后土鼎,九鼎都得被掰碎了,天下万物还有命在?
红澜看的出谢秋寒心忧。
其实他原本只是打算补个见面礼,可既然谢秋寒知道九鼎,那同他说说也好,免得他蒙在鼓里,很不畅快。
红澜主动问道:“关于九鼎,云邡同你说过多少?”
多少?
谢秋寒觉得,应该是不能再多了。
他知道一本书那么多。
此事说起来,还有些啼笑皆非。
那时谢秋寒还小,在家学了几个大字忘得七零八落,云邡一时兴起,说要给他启蒙,便书了一副九州志给他抄写。
这九鼎的传说,便是那九州志的第一章 。
谢秋寒抄了大半个月,总之是写两个字就开始哭,记忆……很深刻。
而如今想起来,给小儿启蒙,写上一副之乎者也三字经便是了,为什么要写九州志这种玩意?
红澜听他说了,唇边染笑,道:“幼儿启蒙,的确不该如此,不过你既然跟在云邡身边,也理所应当了。”
他说着起身,道:“你跟我来,我领你看一样东西。”
红澜朝外走去,谢秋寒连忙跟上。
红澜对不朽阁的地形很是熟络,半点没有作客的意思。
谢秋寒按下心中疑惑,跟着他上到不朽阁楼顶,来到了摘星台。
他见红澜驻足在江山不朽的牌匾前,刚要开口,便见红澜抬手一挥——
谢秋寒的话音被掐住了。
那牌匾焕然一新。
江山不朽四个大字之下赫然绘制着一副九州地势图!
图中脉络复杂,走势崎岖,引人注目的是,其中标出了有九条红线,从中州出发,纵贯九州,好像九条长龙一般活灵活现。
但与此同时,那九个龙头上又各有一个红色的小点,那一点精妙的拦在了灵脉的命脉上,扼住了那长龙的咽喉,使之腾飞不得。
谢秋寒脱口而出:“这红线是九州灵脉?”
红澜听他一口点出九州灵脉,也不再惊讶,既然知道九鼎,那应当也知道灵脉了。
所谓灵脉,指的是鸿蒙之力的运行方向。
九鼎分置在诸神陨落之地,吸纳鸿蒙之力,将其转为灵气,散于天地之间。
修士悟道、鸟兽成精所吸取的真气都源于此。
而更重要的是,九鼎拱卫中州王鼎,王鼎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法条,天道便是从中诞生的。
故而谢秋寒在听到九鼎二字时,会惊异至此。
红澜抬手一点,道:“我们说的后土鼎就压在这——”
谢秋寒的视线跟着他指尖,压在了雍州的位置。
红澜道:“当日我师父催动大衍七杀阵,动摇了天地灵脉,九鼎出世应劫,本该归回地底,可有人生了不轨之心,将其纳为己用。”
谢秋寒思及局势,问道:“说的是周深与孝王?”
红澜颔首,果然一点就通。
“周深在雍州取出后土鼎,太玄宫借此养出五位虚空期修士,孝王亦裨益不少,才敢发兵图谋皇位。云邡此去,便是追查后土鼎下落,待他将大鼎归回原位,便能了结此事。”
谢秋寒知他意思。
没了后土鼎,两王争斗就只是凡人兵马间的打闹,纵使千军万马齐上阵,在修士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法诀就能扫平的场面。
只是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并不简单。
光从红澜就能看出来了。
云邡让红澜冒充自己来紫霄山,一面是为护住山中弟子,另一面是要为掩护自己行踪,不至于打草惊蛇。
连他也要如此小心谋划,此事恐怕是棘手的很。
第39章
二人立在摘星台上, 看紫霄山风貌, 心境迥异。
谢秋寒得知了云邡去向, 虽不再有蒙在鼓里的忐忑,但却多了另一份牵挂。
只是他再多的操心, 也不能飞到云邡跟前替他效劳,也只好耐着性子, 等待消息。
远处日晷的指针右摆一格,指向正位, 随之钟鸣响起。
天宫童子们鱼贯而出,捧着器具,齐齐聚到殿前。
与此同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来。
红澜耳尖轻轻一动,立刻幻回了云邡的样子。
下一秒, 便见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叽叽喳喳的问道:“仙座, 要做晚坛功课了, 执事问您今日去不去。”
原来是童子岫玉。
紫霄天宫规矩繁多, 每日早晚毕做科仪,诵读开经偈、玄蕴咒等经书。
云邡得空时会去上一两次, 通常不太露面,但今日碰巧为南斗下降之辰, 按理仙座是该去的。
谢秋寒不着痕迹的冲岫玉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哪有让魔尊来仙门主持科仪的道理。
岫玉摸摸后脑勺,“怎么啦, 师兄你朝我招手是什么意思呀,是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