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 第70章

  谢秋寒查来查去, 在名册里翻到了那三人, 目光定在男弟子的名字上。

  他心中的担忧这才去了, 原来这弟子出身十分不俗,有些好使的法器也很正常。

  感天动地师兄弟情, 谢秋寒思来想去,最后非但没给那三个弟子记逃课, 还帮他们画了个出勤。

  揭过这一个小插曲,三人一通去到了议事大殿中, 各自落座。

  谢秋寒仔细看起了那份竹简。

  云邡曾命聂明渊破译门中关于有情道的记载,聂明渊一有进展便会递过来,现今他手上这份便是有情道完整的修行阶段。

  谢秋寒细细看了一遍。

  这册子上说,有情道有金丹、元婴、分神、洞虚、大乘,渡劫几个阶段。

  丹田识海会随着境界不同而变化, 先结金丹,金丹生成婴儿, 结出莲座, 婴儿长出形状, 与肉身合二为一,沟通天地, 最后渡九次天劫飞升。

  这程式与现今修士们的路子实在大相径庭。

  通常修士修炼,唯有化气、分神、虚空、飞升四个大阶段。

  在不同阶段中, 真气灌溉经脉和识海,识海不断变大,最后踏破虚空, 渡劫飞升,根本没有谢秋寒这么多名堂。

  世上虽有刀剑书画言谈等等三千道,可大家修炼起来都是一个路子。

  可这样一看,谢秋寒他是完全不走那条道了。

  谢秋寒看了一阵,神态自然的把竹简收了起来,还不忘彬彬有礼的谢过聂先生。

  聂先生受了这礼,笑道:“你如今还真是处变不惊,见了什么都无波无澜的。”

  谢秋寒笑一笑:“且走且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聂明渊颇为赞许的点点头,从袖中又取了一枚储物法器给谢秋寒,“这月的书。”

  “多谢先生,”谢秋寒接过,也双手递了一叠纸给聂明渊,“这是上月看过的书中的一些疑惑,得烦请先生替我解答一番。”

  聂明渊捏了捏那叠纸,倒是比从前更见厚了。

  书越读越厚,思索越来越多,这是好事。

  聂明渊每月都带些书给谢秋寒,有天文地理、奇闻异事、帝王心术,太极卦术等,涉猎极广,有些是知之门留的古董,有些是他自己平日的见闻思索,得空便写下来送往不朽阁里。

  一开始只是试探着少年的深浅,因总是有来有回,自己也得了许多启示,后来便认真起来,定下了每月交换的规矩,俨然是把他当做传人在教导。

  二人对着谢秋寒写下的问题一问一答,云邡也加入了讨论。

  清谈中,不知不觉已然夕阳西下,敲钟声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三人这才想起时间。

  谢秋寒摸摸脑袋,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时他看见了几个仙童在门外徘徊,神情有些焦急的样子。

  谢秋寒暗道一声:糟了。

  那几个仙童看他们终于有停下来歇息的架势,忙推出了一个胆大的进来说话。

  这位胆大的也没胆大到那儿去,进来先很规矩的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云邡:“这是哪学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谢秋寒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我们的仙童,别人家的,”

  “几大宗门派了人过来,递了口信的,我给忘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匆匆起身,搀了几个仙童一把,领着他们飞快的出去了。

  聂明渊见他行色匆匆,便问云邡:“是谁来访?”

  哪知道云邡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也在想呢,是什么宗门?怎么他这个仙座是越当越不明白了。

  他低头去玉符里翻了一堆讯息,许多没拆过封的信件叠在那儿,通通都是转给了谢秋寒处理。

  谢秋寒这个大师兄当的有模有样的,现今许多人都知道有事直接递给他就好,找仙座反而不靠谱了。

  云邡“百里挑一”的从信件里拆出了一份,这才明白到底是哪家孙子找来了:江南顾谢两家,还有岭南青阳宗的方城主。

  他见了这几个宗门的名头,就像看见了几个活体大麻烦,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聂明渊在旁边瞥见了,愣了一下,道:“果真是被逼急了,手脚这么快,都来找仙座了。”

  云邡一目十行的看了信,心中有了计较,问道:“周鸿又想出了什么新法子折腾他们?”

  聂明渊道:“前日向冲递了分折子上去,叫公田策论,摄政王见了大喜,发到朝廷百官处细观,让提意见。”

  意见是不可能有意见的,周鸿在宫殿前立了一个披着人皮的稻草人,朝中但凡敢张嘴乱喷的、反对新政的、藐视帝王威严的,都等着被扒了皮往那稻草人上套。

  云邡挑眉:“公田?”

  “前些年周鸿刚入京时提过,将田地收归公有,按人头重新划分,每年的收成都归官府,百姓只从官府那里领口粮。不管收成好坏,旱涝如何,百姓都有口饭吃。”

  “哦,这事,”云邡咂摸了一阵,“怎么又提起来了,这个向冲……”

  公田论在刚提出的时候,给朝廷收了好一波民心,也替收权的周鸿扫除了许多潜在的祸殃子。

  但这政策最后并没有实施,周鸿把折子按在宫中,吊了吊百姓的胃口就算完了。

  百姓自然不满,可周鸿本人三缄其口,任民意如何,他都半个字不提这事。

  可不知怎的,民间却流传起了这样的说法:帝京是很巴不得要颁公田策的,这公田之所以半路夭折,完全是因为仙门反对。

  原先的田地上,官府缴一遍税、仙门缴一遍税,若变作了公田,税就没仙门的份了,故而仙门极力阻挠,让大家都没法吃上这口公家饭。

  不过仙门如今上下还算肃清,云邡这几年出手截过发洪的黄河,替旱地求了几回雨,路上还斩了好几个为非作歹的恶霸修士,仙门在民间更受敬仰,故而这流言发酵的也不算厉害。

  现下听说周鸿重提旧事,岭南青宗立刻火急火燎的找上来,云邡不由得叹了口气,“方成镜这个棒槌,人家都没说什么,他自己送上去,还找我,真是大把年纪活狗身上去了。”

  聂明渊和方城主亦有私交,本着友情替他辩解了句:“若真推行公田,方城主也不算杞人忧天。”

  “哦?”云邡道,“那真会推行吗?”

  聂明渊被问的语塞。

  云邡道:“旱涝保收,谁还种田?亏不死他姓周的。”

  若真都盯着官府发口粮,那多种一些、少种一些都没什么要紧的,人总会犯起懒。

  就算不犯懒,见着其他人什么事也不干,自己却日日汗滴禾下土,心里会难免泛酸,一来二去也不想干活了。

  如此循环,过不了几年,收成铁定连现在一半都不如。

  届时的饥荒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锅就盖在他周鸿脑袋上,严严实实,青史留名,绝对跑不了。

  周鸿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点,才一直不提,如今他再提,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给仙门使坏。

  云邡很沉得住气,他才不去给棒槌当枪使。

  聂明渊见他明白的很,心里便定了下来,算完成了这回来紫霄山的任务。

  这时,云邡忽然道:“对了。”

  聂明渊警醒:怎么?

  云邡:“说到种田,我家小秋寒最近种了半亩菜地,回头你过来分一些,我们吃不完。”

  聂明渊无言以对,起身道:“晚些时候吧。我去把秋寒叫回来,他不知其中窍门,别被方城主带沟里了。”

  “不必,”云邡摆手懒洋洋道,“别小看了我们大师兄,他能应付。”

  一句“大师兄”里夹着几分调侃和旁人难企的亲近,聂明渊不由得想起几个弟子说的“神仙伴侣”。

  这样想着,他便又坐下来,真诚的问道:“仙座,您早晨观鸟吗?”

  云邡:“?”

  “晚上赏花吗?”

  云邡莫名其妙,“偶尔,怎么?”

  “那您为何迟迟不与秋寒行拜师礼,是……”聂明渊委婉道,“是有别的打算吗?”

  “哦,这个,”云邡道,“既然你提起来了,是有一事要同你说,此事我思虑许久才拿定主意,你且听听。”

  聂明渊按着心中风起云涌,“嗯?您说。”

  云邡斟酌了一下,道:“我如今与他没有师徒名分,正好不碍着你收他为徒,带他入门,我看他其实没多大心思与我学打打杀杀的招式,但你给的书他倒都读进去了。”

  聂明渊很是愣了半响,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

  “您教不成吗?”

  “倒也不是不行,”云邡摸了摸鼻子,“只是我对他心软,人心险恶教不了,世态炎凉教不了,什么阴谋诡计借力打力的事,你擅长。”

  聂明渊一时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

  有这么求人的吗?

  这样想着,他又笑了笑,觉得这番拳拳爱护之心半点不像出自眼前这人。

  云邡是怎样的人呢?

  早年他们刚结识时,云邡是紫霄山最出众的年轻弟子,天赋过人,有师长撑着梁柱,可做最狂妄、最任性之事,受着整片九州国土修士的艳羡,人人都想:太玄宫那个二弟子真是好命。

  他仗剑走天涯,潇洒快意,恩仇都在一笑之间,他的酒是醉人自醉的酒,他的剑是只争朝夕的剑,他踩在波澜涌动的江湖上,踏着风口和浪尖,来去自如,谁都沾不了他一片衣角。

  仙门女修士对他敬仰不已,官家娇儿女对他暗生倾慕,大胆的妓子朝他丢了几百车的花果手绢,却一样没碰到他身上,最后只能暗暗揪着手绢,含泪骂一句云郎无情矣。

  云郎无情,成了秦淮河上最好的下酒菜,和着轻歌曼舞,就着水袖纱衣,陪着歌女的泪,一并淌进了脂粉长河里。

  可要是他们见了如今的云郎,怕是再也用不出“无情”二字了。

  可惜了百年云烟里的莺莺燕燕,竟然没人想出用孩子套牢他这种好招。

  聂明渊笑笑,道:“要是让我教,可能得带他离去一段日子,仙座能舍得吗?”

  云邡早有预料,只是道:“别折腾太狠就行。”

  “那您为什么要把他推的这么狠?”聂明渊反问,“非要吃那么多苦做什么,由他自己长着不好吗?”

  “我倒是想,”云邡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可他想坐这儿。”

  臭小子不甘愿在膝下承欢,想坐他旁边,不然就可着劲惹事。

  难道他还能把他给按回去不成?

  聂明渊见了云邡这幅神态,忍不住道:“那他长成以后呢,您以后又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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