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剑招融成一片,让人眼花缭乱,旁人根本跟不上他们过招的速度,只能提心吊胆以及瞪大眼睛惊叹。
周吞机以肉掌接住云邡一剑,真气随着利剑灌进来,他冷着眉眼恶狠狠的打了回去,两道劲气相撞,二人齐齐后退一步,紧接着谁都没有停顿,云邡反手发出万根冰凌,周吞机推掌压出江海之波,两边对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那时幻影重重,如千军万马对垒,金石俱成齑粉,满天飞舞。
也的确如周吞机所说,他掌握着界中秩序,云邡难与他为敌。
无数冰凌被水波压倒,化成敌人手中之刃,压的云邡胸口激荡,喉头腥甜,倒退了一步。
周吞机唇边泛起了得意之色。
可就那一刻,他突然瞳孔紧缩,看见云邡持剑直冲过来,刺出一道灿白的剑光。
没有任何花样,没有灌注真气,也没有加持符咒,那就是一剑。
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剑。
这个掌握了整个国土秩序的帝王心中破天荒的升起了畏惧之情,下意识朝后闪躲。
随着周吞机上跃避开,他肩头的衣服被扎穿一个洞,一块布被钉在了冰墙上。
他募地睁大了眼睛。
那一刻,谁也没有动作,四周好像静止了一般,只留下这一幕活景。
随后,那块布,碎成了粉尘。
云邡拎着剑,往前走了一步,“陛下,你输了。”
周吞机面色阴沉不定,肩上衣服立刻修补完毕,但也不能掩盖他的确被一剑刺中的事实。
他的确输了,出锋之境,无论武学还是道学上,他都比不过。
大道有无数玄妙无比的奥义,能调动四时和秩序,能呼唤风雷雨雪电。
可都融不掉一把不惧严寒、不怕水火的利刃。
破军无根,无所畏惧,没有什么能挡住他。
可是——
王鼎原本在缓缓旋转,此时陡然加速,直飞到他身侧,像给他保驾护航。
紧接着,周吞机眸光一闪,目光定在云邡脸上,露出一丝阴仄仄的神情。
云邡冷冷道:“我问陛下如何联系王鼎,陛下不敢答,打不过我,又要用王鼎耍赖,本座平生所知最为恬不知耻之人,你当之无愧。”
周吞机二话不说,一抬手,王鼎悍然朝云邡撞去。
云邡退避闪躲,乒乒乓乓间,被刮到手臂,滋啦一声皮开肉绽,几乎融出骨头了。
周吞机阴毒道:“我打不过你,那又如何呢?”
云邡却只看一眼王鼎,任由王鼎朝自己撞来,连空气都被烤炙的扭曲,他却一动不动,目光渺远:“你不明白吗,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
周吞机皱起了眉头。
云邡只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王鼎,似乎看见了畅快无忧的山中岁月,他在九州留下的英名和足迹,以及不朽阁中的一书一画。
他的剑,从初出茅庐,到锋芒乍现,再到藏锋露拙,而最后仍然锐不可当。
他笑起来,也没有对不起自己这把剑。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火舌燎了过来。
他的对手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宿命。
周吞机本该觉得痛快,他多年的筹谋就这样实现,伏羲骨为王鼎炼化,他得以继续坐拥九鼎,掌控天下。
可他看着云邡淡然的神情,忽的心口一跳,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从他脚下缠了上来。
他心念电转:不对,他忽略了什么?
他知道紫霄山从来都不是讨好之辈,也知道这任仙座性情桀骜,从不是会审时度势束手就擒的人。
那他这是要做什么?
一息间他思绪转过万千,试图清理出自己遗漏的地方,可是分明算无遗策……是什么?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祭坛边的一幕,一把刀狠狠的斩向了他缠绕不清的思绪。
周吞机目现厉色,立刻冲了过去。
只见周鸿狠狠一记手刀打在小皇帝的后颈,而后袖口亮出一把匕首,迅速朝他刺去。
周吞机爆吼:“住手!”
周鸿动作一僵,刀尖抵上了坚硬的冰层,而他握住的手柄处烫手的好像刚从火炉里捞出来,他毕竟是凡人,控制不住的手上的颤抖。
他咬紧了牙,却不能推动分毫。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掌按住了他的手,狠狠的刺了下去!
噗——
玄色龙袍上绽开一朵血花,真龙天子的心头血像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
周鸿艰难的扭头,对上了谢秋寒冰冷的目光。
同一时刻,王鼎咔擦一声停止运转。
谢秋寒抬起头,眸光一闪,看见了一条淡淡的黑色痕迹,牢牢的系在周吞机的魂体上,同时,那黑色填进了王鼎上的每一条裂缝,邪异无比的钻进每一处细密玄妙的文字之中,改变着灵气流动的方向。
谢秋寒身形一闪,恶狠狠一记手刀,斩向那条线!
周吞机瞳孔紧缩,勃然大怒,“尔敢!”
谢秋寒还真松了手,在空中一个翻身,送出一掌,朝周吞机背心打去。
与此同时,红澜等人续上他先前一力,齐齐朝黑线斩去,天地摇晃不止,祭坛尽数毁灭,那一条线在合力之下,终于崩成了两半。
周吞机目露骇然,根本不等他反应,谢秋寒的一掌拍到了他身上。
那一掌简直是带着群山其下的重量,直接将周吞机砸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撞的整个墙壁都裂开一条三尺的裂缝。
周吞机头晕目眩,吐出一口血,失去了王鼎的联系,他仍是一个顶级强者,多年高位幸位磨损掉他的修为,他知道不敌,立刻翻身,如利箭一般朝外飞去。
谢秋寒伸手拦住所有追赶的人,低声道:“他的命不该我们取。”
周吞机重伤时仍耳聪目明,听见他的话,心中模糊的掠过什么,可没能捕捉到。
直到他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前无去路时,他才明白了。
一名身着盔甲的将军,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利刃,甚至盔甲都生锈斑驳,满脸都是积满了风霜的纹路,他跨过了黄沙和地狱,拎着数不清的血恨来了。
半空中有无穷无尽的空甲,黑黢黢,没有面目,只有飘零的盔甲,构成一幅人的造型,摆满天空,遮天蔽日。
那些盔甲分明没有面目,但周吞机知道,他们都注视着自己。
鲍成抱着头盔,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烈武营,二十八万三千士兵,有去无回,需要一个交代。”
周吞机后退一步,撞上一尊破碎的金像。
他的父辈睁着眼,看着他。
另一头,黑色大鼎飒的一声绽开红花一样的火焰,白衣仙人静静阖眼,坐在其中,任由火舌前赴后继的燎过来。
他的思绪和全部法力都用在了抵抗这点痛苦上,他分不开神去看周遭的动静。
他只知道王鼎上人力修补的痕迹全部被清楚,九鼎逐渐开裂,压在地下的鸿蒙真气在争先恐后的闯进来,加剧着这一进程。
但他没有真如先圣所嘱的那样去修补,而是静静的等着,任由九鼎瓦解,任由火焰吞没着自己。
金色的纹路不断的从他的皮肤底下游窜而过,他听见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的开裂声,其实火烧着并不疼,他是神体,不惧严寒水火,只有这些从他身体每一寸里往外钻的纹路才让他觉得痛楚。
这是盘古父神留下的意念,他承载不住这份重量。
即使是伏羲女娲二人,要温养天道,也要一人分一半,也是这样的原因。
云邡此时切身的知道,这些挂在他骨头上的东西有多重。
嘶,这不是烧死的,是压死的。
他分神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估计是“举重若轻”这个词发挥了作用,他突然觉得周身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可刚这样想,一双手捧上他的脸。
云邡蹙了一下眉头,睁开了眼睛。
刀刻的眉,点漆的眸,是一张他看了就很喜欢的面孔。
他几乎失声,“你……”
谢秋寒:“我又来捣乱了。”
云邡感觉自己被情绪劈成了两半,一边被他气疯了,想揪着他耳朵痛骂一顿,另一半却十分庆幸,无论死活,能在这时见上一面,多好。
这些情绪杂在一起,让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谢秋寒捧着他的脸,眼神专注而虔诚,“我不想捣乱,但我更不想让你一个人。”
一句话就让他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只有一点淡淡的无奈和喜爱。
就当告别吧,他想。
谢秋寒低声问:“你是怎么劝服周鸿帮忙的?”
云邡余光瞥一眼祭坛中符文的情态,只有这么两句话的时间了,小秋寒实在不善言辞,这种时候竟然还问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我给他看了我看过的东西,”云邡还是纵容的回答,“我死后,上神领我飘过千载光阴,我看见世上不再有修道,不再信神明,普通凡人之间虽仍有战乱和饥饿,然经过百年千年的变更,终于废除霸权,法度有序,人人有所约束,虽仍有隐患和祸乱,可……”
“可是好过现在许多,是你想要的道。”
云邡笑起来,“是。”
于此同时,王鼎毫不客气的喷吐出更多烈焰,似乎是想将多出来的这个不速之客也纳入了炙烤当中。
于是云邡所有的思绪都被烤干了,急迫之下,伸手去将谢秋寒拉进了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所有的火焰。
这样一拉,谢秋寒撞在他身上,更让他燃起了一片钻心的痛。
他顾不得疼,立刻松开手,急切道:“快走!”
天摇地动,祭坛上整个都被大火点燃,三丈余高的火墙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红澜心急如焚,立刻就要冲进去,可天珑一把拉住了他,指了指祭坛上不断飘出的金色文字,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