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这一切的侍卫们,虽然仍尽忠职守地守口如瓶,将这消息严密封锁,但失去了主心骨,也难免有些人心惶惶,幸而还有个狄将军,亮出了当朝太子亲赐的令牌,承诺一切罪责由他一力承担,才稳住了这岌岌可危的局面……
“长揖……莫睡了,长揖……快起来,上回的残局尚未下完,你的琴也荒废了许久,无人调弦,池子里的菖蒲与荷花又开了,等著咱们一起去赏花,弹著《锦瑟》,吟诵《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双颊深陷、形容憔悴的白丞相,痴痴地坐在床头,搂著依旧昏迷不醒的玉长揖,反覆用手摩挲著那白玉微瑕的脸,几近虔诚地亲吻著那脸上淡红的疤痕,梦呓似地自言自语著。
这般凄惶颠痴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一国之相的风范?
侍守在一旁的侍卫与仆从,见此情形,都无不为之动容,暗自唏嘘慨叹,自古多情空馀恨,没想到这一向冷酷无情的丞相,竟也是个十足的情痴……
这时一身戎装的狄夜长,率著几个侍卫迈进门,急急走到魔怔的白杳跟前,仍不失恭敬地俯身行礼,“丞相,皇上驾崩,大司马遇刺,朝中群龙无首,都在等著您回去主持大局!属下们已然整装待发,恳请丞相节哀顺变,即刻启程回京!”
而白杳却恍若未闻,依旧搂著他的长揖,旁若无人地呓语:“长揖……你为何一直不肯理我?可是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我错了,是我错了,长揖……我为何不在见你的第一眼,就不顾一切地将你占为己有,表白心迹?如此,便不会有这些变数,这些磨难,咱们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即便不能娶你为妻,我也能……终生不娶,让你永远做一个坐享其成,不谙世事的公子爷……”
狄夜长不由得扼腕长叹,狠了狠心咬牙道:“丞相,如今情况紧急,再拖延不得,请恕属下们暨越了……”
说罢便直起身,让身後的两名侍卫俯身上前,一左一右地拉住丞相的手臂,欲将他强行带走。
“不,不!放开我!我要跟长揖在一起,谁也不准把我们分开,我要跟长揖在一起,谁也不准把我们分开!你们、你们不准碰我的长揖,不准碰我的长揖!小心我让人把你们拖出去斩首,统统都得死,统统都得死……”
眼看著丞相已由魔怔变得癫狂,闹得越发不可收拾了,狄夜长情急无奈之下,只得伸手去点他的穴道,想让他暂且安静下来再做打算,但却突闻门外传来一声:“狄将军且慢!”
原是一身素衣缟白的玉青辞,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款款而入,虽然修眉微颦,神色微黯,但依旧难掩那眉目如画,容华若仙,“狄将军,这是下官特意让太医为丞相配的汤药,有镇静清心之效,虽不见得能让丞相痊愈,但至少可让他一路上安静听话,不再失仪,如此既可保全丞相颜面,也能让将军省心……”
作家的话:
555555,说好了昨天出结局,结果昨天突然有紧急的工作要赶,就。。。俺对不起乃们,盯著锅盖去墙角画圈圈。。。
明天确定以及肯定可以大结局了,好吧,前提是没有其它意外。。。
多谢coh1127和越萋萋送给压寨的礼物,麽麽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扯清!
皇帝驾崩,大赦天下,举国哀悼,遍服国丧。
长亭外,古道边,一身缟素的玉青辞,“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同样缟素的白杳与狄夜长一干人等,终於得以卸下连日来的伪装,顿觉云淡风轻,天宽地广,连这满城的缟白,都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皑皑长街千堆雪了。
安然自若地回到玉府,头一件事当然是去看望自家那“病危”的大哥,却见玉长揖怔怔地立於荷池边,一脸的怅然,看见二弟回来了,却慌忙撇开脸,显然是急欲掩饰自己那泛红的眼圈……
大哥这些天为了不露破绽,一直服用了宁师爷特制的迷药,身体无法动弹,但意识却是清醒的,看样子,怕是被那白杳的疯言痴语,给勾起旧情难忘了……於是玉青辞走上前去问道:“怎麽,大哥莫不是後悔了?那白杳祸害了那麽多人,如今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已是你我心慈手软,也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玉长揖知道瞒不过他,只得坦白地低叹:“不是後悔,而是……他这些年醉心权术,树敌颇多,难免墙倒众人推,这般疯疯癫癫稀里糊涂地回京,只怕也……也是众叛亲离,凶多吉少……”
“就算凶多吉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原不想说出实情让大哥伤心,但玉青辞更不希望看到大哥为白杳那点虚情假意,再继续蹉跎下去,毕竟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坦言道:“大哥,莫要忘了那白杳诡计多端,可千万莫被他那几句甜言蜜语就给骗得心软了,平白浪费你的慈悲,说不定人家只是将计就计,有意藉机装疯呢?!”
“有意……藉机装疯?!”
“试想白杳纵横朝堂多年,何等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又岂是那种心智脆弱之人,能轻易遭人摧毁的?他若当真神智不清,又为何从未把我错认成是你?!据狄夜长说,最近朝堂动荡不安,各路党羽派系剑拔弩张,暗潮汹涌,其中又以白杳一派最受瞩目,一直处於风口浪尖,就连当朝太子,都把他当作了一根棘手的毒刺,既想藉他的势力拥护自己登基,安定朝纲,又忌惮他狼子野心,生怕继位以後处处受制於他,反倒成了他的傀儡……呵,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离京探病,又正好悲恸过度神智不清,我看他这倒像是藉机避祸,有意让人对他掉以轻心,只等著河蚌相争以後好回去坐收渔利!”
“这……”
这一字一句,恍若万箭穿心,生生将白杳这些天为他编织的美梦,重温的旧梦,全都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再不留一丝一毫幻想的馀地!
亏得他还情不自禁地为那个人担心,原来不过是,又一场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虚情假意……
有些摇摇欲坠的玉长揖,只得极力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罢了,为兄这病本来就是假装的,又岂能奢求拿假意去换取真心?为兄早就该想明白了,这世间,本就如佛经所说,凡有所相,皆为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何必执著於表相,太过去在意?”
玉青辞忙搀住大哥,扶他往荫凉的紫藤花架下缓缓走去,一向冷清的脸上竟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大哥说的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既然虚虚实实地分不清楚,我也懒得再去计较了,只在他的药里多加了点东西,让他变成一个真正温顺无害的傻子,这可不就彻底省心了?不过大哥你放心,狄夜长虽已投靠太子,但毕竟顾念旧情,想必不会对他落井下石,说不定,还能保他一条性命……”
电闪雷鸣,夜雨滂沱,荒郊的密林之中,一片混乱肃杀的刀光剑影。
伤痕累累的狄夜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与雨水,还来不及喘息,又咬牙举剑,奋力去抵挡新一轮的围剿与袭击。
此番护送丞相回京,他早知前途凶险,必定危机四伏,故而有意兵分三路,让两队人马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境,而自己则率领一队精锐侍卫乔装打扮,护送丞相秘密回京。没想到,还是被某些不愿看到丞相回京的人物识破,接连派出大批刺客围追堵截,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趁早赶尽杀绝!
饶是狄夜长年轻力壮,武功高强,这连日来的奔波与鏖战,也令他快要筋疲力尽,濒临绝境了……
如今的丞相虽已神智不清,心智憨痴得如同稚龄小儿,不再是曾经那挥斥方遒的丞相了,但毕竟还是他的旧主,有过栽培提拔之恩,而且太子殿下即将登基即位,极需藉丞相的馀威来镇压朋党,巩固江山社稷,如今这虚有其表任人摆布的丞相,就像拔了牙的猛虎,反倒让太子再无後顾之忧了……眼看著离京城仅剩半日的路程,於是狄夜长斗志勃发,带著背水一战的决心,一边竭力奋战,一边对其他的侍卫吼道:
“快!去保护丞相,带丞相先走!”
“不,将军……!”
“快走!”
话音刚落,就听那穿林打叶的骤风疾雨,被什麽嗖然划破,势不可挡地径直朝他扑面而来!
以为是什麽暗器,下意识地将头一偏,正欲挥剑拦截,却被左右短兵相接的刺客纠缠得无法脱身,那扑面而来的暗器却险险地与他擦身而过,正好击中了在他身後企图偷袭的刺客!
待迅速解决掉那几个近身的刺客,狄夜长才藉著闪电看清,那哪是什麽暗器?而是一把破旧的大刀,这显然不是刺客与己方侍卫的兵器……
周围传来刀剑厮杀之声,再加上电闪雷鸣与马蹄嘶啸,听起来好不热闹,反倒显得他的人马这边突遭冷落,无人问津了……是谁,会在此时出手相助?!
尚在疑惑之时,就听那混乱之中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大嗓门:“操!竟敢给老子来招猴子摘桃?!他娘的,要害老子不举回去遭媳妇嫌弃,看老子不去阉了你的全家,啊?!”
这、这声音……可不正是四年前被他亲手围剿捕获、废了武功又越狱逃脱的青天霸?!
可这匪头隐姓埋名已久,又缘何会突然在此地出没?!而且,非但没有趁机添乱,报灭门之仇,反而还……
这状况太过诡异,狄夜长只得暂且按兵不动,率残馀的侍卫牢牢地守著丞相的马车,也正好稍作喘息,养精蓄锐,以防那匪头杀完刺客以後再来袭击丞相。
待雨声与混战都渐渐平息,也正是黎明破晓之时,眼看著那些打杀得酣畅淋漓的土匪即将策马离去,似乎毫无恋战之意,愈加匪夷所思的狄夜长终於按捺不住,往前唤道:“青天霸,且慢!”
“姓狄的,你可别乱喊!老子不叫青天霸,老子现在姓玉,是玉家的倒插门女婿!如今天下大赦,老子也不再是待罪的土匪,只是个开镖局的良民百姓,不如那个什麽化干戈为为为……为玉帛,操,这文绉绉的词儿可真他娘的难背……反正你就甭惦著再跟老子过不去了,啊?!”
“这……”
“你也不必谢老子了,老子不过是碰巧路过,顺便活动活动了筋骨,你放过老子一条生路,又救过老子的媳妇儿,如今可算是扯清了!至於那疯疯癫癫的狗相,老子杀他都嫌手脏,就留给他别的仇家慢慢伺候吧,老子得赶回去给我家大老爷覆命了,就此别过,後会无期!”
青天霸一通劈哩啪啦地吼完,然後不待狄夜长回过神来,就要率弟兄们策马掉头,一走了之,但临走前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过头去补了一句:“对了,姓狄的,你媳妇怀孕了!回头赶紧让人去把他接走,啊?省得老养著那麽个小妖精在家,害老子随口说句话都要被媳妇儿瞎猜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