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三郎脸色瞬间惨败,厉声道:“萧方,你少信口开河!他可是你的父亲!”
“父亲?”萧方冷笑,“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什么父子亲情,满心满眼只有他的主子。萧艳阳的心里只有先帝,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先帝驯养的一条狗。进入阴间,寻找七大恨,别人都以为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我治疗早衰之症,其实不过是他想得到七大恨后,把先帝从棺材里拖出来复活而已!”
琼三郎“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萧方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捏的喉骨“嘎嘎”作响,寒冰一般的问:“说,他在哪儿?”
琼三郎被萧方捏的一脸青紫,眼珠赤红,却张开嘴,无声哈哈大笑,嘴里鲜血还在疯狂涌出,恐怖的无以复加。
“他……”琼三郎吃力道,“他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他在那里?他早就走了!早就拿了七大恨走了……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品性。”
萧方松了手,任由琼三郎倒地咳嗽。
他缓缓站起来,拢了拢衣袖,缓步走出大殿。
从“醉生梦死”殿向外望去,丰都“阴间城”内一片幽暗,高耸的城墙将这里与世隔绝,依山而建的小阴间,绝不比真正的“阴间”明朗几分。漫天乌云在阴间上空盘旋汇聚。
只听见“咔——!”的一声巨响。
接着滚滚巨雷穿过云层,震得人两耳发木。
斗大的雨点仿佛要倾泻天上所有的雨水一般,疯狂的砸下来,瞬间迷茫了整个视线,尖锐的砸的人脸皮生痛,呼吸急促。
萧方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
任由
积蓄了多年的愤怒,被与琼三郎的对话撩拨得比这漫天疯雨更猛烈。
雨在哗啦哗啦下着。
肆意长出的指甲刺着萧方德的手心,一阵一阵的刺痛,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每三日便要强为他修剪指甲的人。
人都说,沈灏的剑与萧方的手,乃是世间最可怕的两件凶器。
这个世上,谁人敢如他那般,将自己的手捧于掌心,当作最平常的一双手,仔细修剪?
七七四十九日。
血干而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和恐惧?
萧方低头看着手心流出的一丝鲜血。
他突然不太确定,自己这十几年来坚持的究竟是否正确。想要入阴间,想要得到七大恨,想要做一些事情给“他”看,让他终有一日,不再将目光倾注先帝,而是他这个儿子身上。
如今看起来,却仿佛笑柄。
任他翻云覆雨,闹得武林不得安宁,走上妖魔邪道,那个叫做萧艳阳的人,从来不在乎。
站在雨中恭候他的何独舞与江小花二人,不知道何时已垂首站立台阶之下,何独舞抹了一把脸,抱拳问道:“尊主,琼三郎如何处置?”
萧方出神久久。
直到暴风雨渐渐停了,台阶下的两人,才听见萧方一声轻叹。
“不是要开炉炼丹吗?让他做第一把柴火祭天吧。”
八方铜炉下起了幽冥之火。
幽幽的蓝色,不烫不惹,仿佛真的来自阴间,琼三郎被扔进去的时候,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便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萧方看起来十分疲倦,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几分。
他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块帕子咳嗽两声,低头一看,已有几缕鲜血。
“尊主。”江小花惊呼,焦虑看他。
萧方摆摆手,让他们往各层里摆放七大恨。
他抬头看看上面最大的那个铜炉,眼神不由得一暗,如今就算他后悔,也无法挽回,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没办法再走回头路。
沈灏死。
萧方活。
天地注定。
第46章 砍马金刀
萧方暂住于醉生梦死后殿。
又过了四五日都不曾出来。
何独舞把幽冥之火烧的旺盛,江小花便道:“我瞧着尊主,有些奇怪。”
“主上的事情,少捉摸那么许多。”何独舞道,“你把今天的斋饭送过去。”
江小花不服气的撇撇嘴,端着饭菜过去了,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咳嗽声,怔了下,上前敲门。
“尊主,您身体如何?让我进去看看吧。”
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声响,最后听见萧方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你来干什么?”
“尊主,我给您送午饭。”
萧方道:“放在外面,回去吧。”
萧方越不让他进去,江小花就越担心。
“尊主,您还是出来吧。”
又过了许久,听见脚步声,接着门闩一响,大门缓缓拉开,江小花吃了一惊:“尊主,您?!”
只见萧方面容竟比前两日还要苍老,嘴角已经没有血色,整个人变得极瘦,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之前发丝之间尚且依稀有些黑色显得银白,此时发丝已经雪白无比。
萧方眯眼笑了笑,道:“我这副邪魅模样难道不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帅气么?”
“……”江小花遂无语。
拿着膳食关了房门,萧方那张笑脸便再挂不住,胸口一阵烦闷,接着一声咳嗽便起来,待他咳嗽平息后,摊开手一看,一手的鲜血。
早衰之症影响的并不只是他的外貌,身体内的痛苦倒更似猛烈两份。
萧方盘腿坐在床上继续运功。
忍不住叹了口气。
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四十几日之后?
约是到了第十五日夜里,八方铜炉的幽冥炼丹正是到了关键时刻,萧方半夜亦睡的并不算安宁,不知道为何猛然清醒过来,又仿佛是感触到了什么,他起身扯了件风衣披上便开门走向了炼丹塔。
那玲珑木塔高九层,底层内径十丈,正好将硕大的八方铜炉放置期内。
塔内灯光闪烁,影影绰绰,萧方推门而入,底层周遭十盏一人宽高的永明灯光被外面的风吹的忽闪。
他在门口只站了一刻,身形忽动,转眼就跃至第三层铜炉处,果见有人站于炉边走廊,萧方袭进,一指便点了出去,在空气中凌厉划过,带起阵阵劲风。
对面黑影面对世间第一可怕的利器却仿佛并不惊慌,站在那处动也不动,直到萧方指尖几乎点到眉心之时,那人忽然抬手,不知道在空中使了什么招式,一抹金光划过,萧方竟陡然在空中转身,落在了铜炉另一面。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一招之内,将天下排名不出前五、魔教毒尊萧无凌逼退?
“砍马金刀。”萧方开口道。
“契丹胡虏多爱马战,我天朝士兵不善马,先帝为抵御马队,特命工部巧匠赶制砍马刀,专砍马腿,其中有一把陨铁打造,白日漆黑,夜间如金,先帝赐名‘砍马金刀’赐予爱将……萧艳阳……”他停了停,问道:“我说的对么?父亲?”
“嗤”的一声,对面黑衣人擦亮了火折子,灯光一显,便露出了一张坚毅平静的脸,随与萧方长的不怎么相像,然而却无端让人觉得这二人必定有血情渊源。
只见他将那把金光闪闪的短刀别回腰间刀鞘内,将旁边壁灯点燃,然后才低声道:“萧方,你究竟在胡闹什么?”
萧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阿爹,十年不见,第一句就说我胡闹。我倒想问问你,跑到我这阴曹地府来,是想干什么?又要来偷‘七大恨’去救你那主子吗?这么多年了,他在棺材里怕是早就连骨头都不剩,您还是省省心吧。”
萧艳阳仿佛并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只道:“不,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萧方道,“靠偷了这三层炉里的‘慈悲卷’么?”
萧艳阳平静道:“方儿,若我记得不错,扁鹊所留医书中记载,待幽冥人血液浸透慈悲卷后,会显现不同寻常的铭文,再念这铭文七日七夜,方可辅助丹药成型。”
“阿爹的记性真好。”萧方道。
“你可曾想过,这慈悲卷,乃是假的。”萧艳阳又道。
“这绝无可能。”萧方想也不想便道,“我深入无量教已有五年多,早已确定慈悲卷所在之处,以及它的真假。这肯定是真的。”
萧艳阳再无其他话语,上前便要开炉门拿那慈悲卷出来。
萧方怒道:“萧艳阳,你做什么?!”说话之间已是失态上前阻拦。
萧艳阳被他逼退两步,抬手挡开招式,方才淡然道:“为父是为了救你。”
“救我?”萧方大笑一声,“先救你那主子去吧!”
两人在空中打来斗去,竟然一时之间相持不下。父子之间招式凌厉的却仿佛是几世的仇人。
来去影匆匆,两人渐渐斗到酣处,都使上了真功夫,只听见“轰隆”一声,萧方一掌竟然将铜炉打了个窟窿。
“慈悲卷”正浸泡在血液之中。
萧方脸色已变:“果真是假的。”
“你若是用这卷铭文去念,最后只能害的你归西而已。”萧艳阳取出那与真品相差甚远的“慈悲卷”抖了抖,“只有无量天尊能寻得真品。只是……”
萧方脸色煞白,晃了一下,扶住栏杆,怅然若失道:“只是无量天尊已死了四十多年。”
萧艳阳将那卷假经文在屋外以内力粉碎,转身欲离开之时,却看见萧方那失魂落魄的面孔,想要说些什么去宽慰,却不知道能讲些什么。
他于这孩子素来生分。
因了先帝委以的重任,也是聚少离多。
到了最后,不知道因何原因,却仿佛仇敌一般,萧方处处与他斗气。
最后他想不透,便只能放弃。
若说起来……
他对萧方,是有许多愧疚的。
许多许多…
何独舞和江小花携带众人赶紧来的时候,便是瞧见碎了一半快要倾倒的八方铜炉,以及盘腿坐在铜炉下方打坐的萧方。
两人轻唤:“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