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将他的神色转变看得分明,微微一笑,娓娓吟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谷偏偏愣住,半晌无语。
“这是好事呀!我儿子终于开窍了。”青黛笑得花枝乱颤,“是上次见到的那两位姑娘中的哪一个?不过,她们的年纪似乎比你大些?”
谷偏偏迟疑一下,道:“都不是。”
“喔?”青黛意外,随即问道,“到底是谁?”
“他是一个男人。”谷偏偏瞄了瞄她的脸色。
青黛秀眉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道:“长得好看吗?”
谷偏偏一愣,又道:“他是男人。”
“我听到了。”青黛不满地瞥他一眼,“你娘我还没老到双耳失聪。对你好吗?”
谷偏偏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从小青黛对他的教导就与其他人不同,在她眼中,感情没有性别之分,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再正常不过。所以,谷偏偏见到刑槃的情人是一个男人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但青黛对于亲子“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也如此淡定,仍旧让他震惊。
“黛黛,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谷偏偏脱口而出。
“当然是!”青黛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伸手在他头顶猛敲一记,无奈地瞥他一眼,并不解释。有时,年纪不能说明问题,但很多时候,年纪确实代表阅历。这些话,就算她说,如今的偏偏也未必会懂。作为一个经历曲折的母亲,她更在意的是偏偏是否幸福,而非传宗接代。
谷偏偏当然并非真的怀疑自己不是青黛的儿子,脑中不自觉想起更多与轩辕招尧相处的情景,凝望窗外不语。
“偏偏?”青黛在他脸上捏一把。
谷偏偏回过神:“什么?”
“那人相貌如何?若是不够英俊,想让我接受大概会有些难。毕竟我的儿子这么俊俏潇洒,若是找个丑的太委屈你了。当然,如果是你喜欢的,就算再难接受,我也会努力接受。还有另外一点非常重要,他对你好不好?”青黛趴在他肩上,眨巴双眼的模样半分不像一位已经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的少妇,根本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天真少女。
“比你以前认为英俊的那些人还要出色。”谷偏偏忍不住扬唇,但笑容很快消失,语气平静道,“他对我不错,不过,你真的误会了。他对我并无他意,他喜欢女人。”
青黛姣好的面容顿时堆满忧思,秀眉蹙起。
谷偏偏连忙一笑,轻松道:“嗐,那人很是出色,可谓天之骄子,我对他过于敬佩才会产生错觉,并非是那种感情。无需担心。”
青黛意味不明地“喔”了一声,柔荑轻托粉腮,美目流转,忽而抿嘴一笑,道:“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最初是在进州,那日,我本来在桃花林中练剑……”谷偏偏本待简单讲几句,却不料越说越多,不自觉已陷入回忆之中。
青黛听他最开始还平淡叙事,后来却不自觉掺杂几句抱怨与假嗔,不由嫣然一笑。
到谷偏偏终于讲完,青黛已心中有数,虽不确定那人对偏偏是否有情,但却明显是存了好感,当下也不安慰谷偏偏,只道:“偏偏,娘有一句话送给你,无论我的儿子遇到什么,我都相信他不是弱者。”
谷偏偏并未思索她话中的深意,下意识道:“当然!”
青黛意味深长地一笑,站起身:“我去厨房看一看午膳准备好没有。”
青黛走出不远,见到林木靠在墙边。庭院内种了不少花,平时并未刻意打理,只偶尔修剪一下花枝。如今花儿正艳。五颜六色的蝴蝶围绕花丛飞来飞去,甚是热闹。
“我以为你会问得更清楚。你不担心他会被骗?”
他听到了青黛与谷偏偏之间的对话。
“偏偏是儿子,不是女儿。”青黛启唇笑语,眸光睿智。
“轰隆……”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阳光顿时消失,大雨倾盆而至。
谷偏偏奔到窗边,便见方才还干燥的庭院湿漉漉一片,密密麻麻的雨点散出白色的水雾,远处只见朦胧,山脉与丛林模糊了界限。
青黛回到膳厅,谷偏偏假装无事坐回原处。
青黛笑道:“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不用担心,过一会儿就会放晴的。”
“最近一直燥热无比,下下雨也不错。”谷偏偏假装欣赏雨景。
第062章“情书”
章节字数:3257更新时间:12-01-1400:14
这一场雨果然未持续太久,午后便晴。
日升日落,转眼已过三日。
谷偏偏望着即将沉入山下的斜阳,心也同时沉下。已超过约定之日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傻,因为那人的一句话便日日守在这里。那人一向以戏弄自己为乐,谁知这一次是不是其中一次?什么一月之期,不过随口一言。更何况,那人原本喜欢女人,兴许此时正在哪个温柔乡与人缠绵。
夕阳又坠几分,西面天空一片火红,捕食的蜻蜓不知从何处而来,在空中飞来飞去。燥热之气明显少了些许,飞流直下瀑布比起前几日水流更大,轰隆阵阵。
谷偏偏心底的焦躁与暗火一点点消失,如同炽热的炭火被水淋湿,哑然沉寂。他盯着石阶边的花丛,抬脚踩住一朵花儿赌气地碾了碾,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铁索。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谷偏偏猛然转过头来,双目精光流转。
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后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他视线之内,一见到他露出喜色,几步迈上前,双手抱拳,气息平稳道:“敢问可是谷小公子?”
谷偏偏警惕地打量他。男子五官端正,着一身银灰色劲装,干净利落,袖口紧紧扎住,露出黑色护腕。
“你是何人?”
那人道:“是轩辕公子派在下来送信的;这是信物。”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油纸仔细包起的信件与一枚眼熟的信号弹。
“请小公子看过信后留几句口信,让在下带回。”
谷偏偏心中连日来的闷气似是找到出口,整个人缓下来,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封信,一时却忘了动。
那人见他面无表情,并不接信,还道他生怒,立即又道:“请谷小公子见谅,因前几日下雨的缘故耽搁了在下的行程,是以才会来迟。”只三言两语,已将事情解释清楚。
谷偏偏慢慢伸手将信与信号弹接过,道:“他为何不自己来?以为小爷是好欺负的吗?”
那人赔笑一声,道:“主子的事,在下也不清楚,或许小公子看过信就会明白。”
谷偏偏冷哼一声,打开信封,展开薄薄一纸,便见几行流畅的草书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甚是潇洒:
小骗子:
见信如晤,思吾念吾否?多日未见,如隔数秋乎?奈何诸事不顺,无暇分身。本公子允你速到寻欢仙谷,如此便可让你一解相思之苦。
轩辕招尧
六月二十五日
什么相思之苦,胡说八道。谷偏偏在心里暗骂几句,想及自己这些日心里所受的煎熬,眼眸一转,贼然一笑,随意将信折起,对那人道:“你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耐心地等着小爷驾到!记住用原话转告他。”
男子的嘴角抽动一下,瞧一瞧谷偏偏的神色,见他不似开玩笑,道一声是,对他一拱手便转身,以轻功向山下而去。
谷偏偏阴笑两声,环顾一圈,见四人无人,又将信展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短短6余字,硬是看了半晌,这才细心叠好放入怀中,随即提起竹篮,飞渡铁索桥。
天下无母不疼儿。青黛每日暗中注意谷偏偏从桥那边回来后的神色,见他一次次失望而归,心里也是忧虑,今日远远瞧见他步伐轻快,这才放下心来,又起了玩笑之心。
“偏偏,还是没有等到人?天涯何处无芳草,赶紧把他踢远些再找一个。”
谷偏偏无奈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黛黛,我明日一早下山。”
“喔?”
母子二人边谈边向屋内走去。
谷偏偏道:“他原本是想来惊涛山拜访师公和你的,如今却因事耽搁……”
“等等。”青黛打断他的话,“他之所以和你约在惊涛山见面是要来拜访我和你师公?”
见儿子点头,还一脸迷惑的模样,青黛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那人已表现得如此明显,不料这小子却仍迷糊着。
“怎么不早说?”
谷偏偏无辜道:“他一直没有来,说与不说没有什么不同吧?”
青黛频频摇首,颇为无奈。
“这一次又是约在哪儿见面?”
谷偏偏道:“寻欢仙谷……”
青黛不慎被门槛绊到,整个人跌向地面,轻呼一声。谷偏偏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
“小心!”
青黛连忙站稳,整理凌乱的衣裙与秀发,大概是被吓到,脸色有些苍白。
“你们约在……寻欢仙谷?”
“是。”谷偏偏挽住她的手臂让她坐下,道,“可有受伤?”
“没有。”青黛心神不宁,随口道。
谷偏偏想了片刻,道:“黛黛,这几年你的身体好了许多,照我看也该出去走走。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青黛笑骂道:“傻小子,哪儿有人去见情人还带着娘的?”
“什么‘情人’……”谷偏偏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我之所以去见他只不过是想去一次性解决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恩怨。”
青黛不置可否。
“你真的不打算下山走走?”谷偏偏又道。
青黛摇首道:“让我考虑考虑。过一会儿才开饭,你先回房收拾一下衣物,吃过饭早些睡。明天不是要早起?”
“嗯,那我先去看看师公,然后就去收拾东西。”
青黛见他快速走远,幽幽一叹,缓步至窗边。只见最后一缕阳光也藏在山后,夜幕之下,顿时一片昏暗。
谷偏偏回到房中,收拾到一半,忍不住又将信拿出来看一遍,随后才用锦囊装好,放入腰上内袋里。
翌日一早,整个惊涛坞的人都出来为谷偏偏送行,直至铁索桥边。谷偏偏丝毫未注意到青黛神情恍惚,不同往日的俏皮欢愉。
“黛黛,师公,叔叔,保重。”
“好,好。”林淮殇慈祥一笑,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乖孙子,这药丸可解百毒,是师公上次借住的好友所赠,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谷偏偏连忙拒绝:“师公,这药丸极其难得,还是你留着,我用不着这个。”
林淮殇呵呵笑道:“傻瓜,听师公的,以防万一。”
谷偏偏只得不再推辞,小心地收入袖袋里。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我会的。师公,您的徒孙可不是软柿子。”谷偏偏立即道。
“偏偏。”青黛唤了一声,行至他跟前,脸色严肃,“记住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你可以骗任何人,但不可骗你自己;你可以骗他人的任何东西,唯独不可欺骗他人的感情。”
“我明白。”谷偏偏慎重道。
青黛柔柔一笑:“那就早些出发,再迟些会很热。”
谷偏偏点点头,对三位长辈一一拜别,纵身跃上铁索,很快便至对面,遥遥对众人挥手,下山而去。
林淮殇看向自己一向视如亲女的骄傲女子,叹一声,道:“青黛,就这样让偏偏离开好吗?寻欢仙谷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