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平是真的给各部带来了好日子,如果他们早一步投靠,是不是也早就能享受到这样的美好生活了?
至于反抗或者是抢劫滇东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开玩笑,滇东菜刀都比驻军的腰刀锋利,还有什么好打的,觉得自个脖子很硬吗?大家都是实在人,杨干贞自个也就是个乱臣贼子,又什么值得效忠的,何况,段思平打出来的旗号大家也喜欢啊,降低租税,减少徭役,解放罪奴!除了最后一条许多人有些意见之外,前两条大家都等着呢!
人心浮动之下,结果一路上,各地几乎都是望风而降,就算是杨干贞的死忠也会被当地的贵族豪族给拉下来,当做投降的筹码,一些大贵族更是带着自家庄园的私兵与奴婢加入了段思平的军中,一个个胸脯拍得震天响,恨不得哭天喊地要跟着段思平走。
杨干贞哪里能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手下的军队简直是节节败退,段思平军中使用的武器,乃至战斗素养,都远远胜过杨干贞的军队,比较起来,杨干贞所谓的正规军反而像是一帮乌合之众组合起来的杂牌军。
而滇东这边,段思平却是参考了中原那边的军队,又结合了天南这边的情况,调整了战术,杨干贞那边兵器不行,后勤不行,战术也不行,不输才叫奇怪呢!
段思平率军出征,而何家寨这边,段思瑾依旧在那边教书,段思英也留在了这里,段思平想着他毕竟是杨家的外孙,立场上头有些尴尬,因此,虽说他年纪不小了,却也没带着他,倒是带上了段思良段思聪父子。
段思英坐在一张板凳上头,拿着一张砂纸,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刚刚做好的一个零部件抛光。
段思瑜正好下课了,跑出来看到段思英的模样,凑了过来,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段思英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段思瑜:“什么?”
段思瑜又问了一遍,段思英看了看手里的零部件,然后说道:“二弟给了我一张图纸,让我看看能不能做一辆四轮马车出来,我打算先做个模型看一看!”他又低头看了一下零部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之前分了心,这个零件比例显然有些不对,他叹了口气,丢下了零件和砂纸,神情又变得怔忪起来。
“大哥,你是想阿爹了吗?”段思瑜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想阿爹啊,阿爹说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好吃的!其实我不想吃什么好吃的,可是阿爹既然说了,那么就这样吧!”他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倒不像是段思平哄着他,而是他在哄着段思平了。
段思英看着段思瑜的模样,心里头不由有些羡慕起来,他呢喃了两句,低声说道:“我是想阿爹啊,而且,我还担心我阿娘!”
段思瑜如今也不算是真的小了,已经知道段思英的娘是谁了,他想了想,说道:“大哥,你也别太担心,你阿娘不会有事的,有阿爹呢!”
段思瑜对于段思平与杨桂仙之间的纠葛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却非常信任段思平,这会儿说着,就叫段思英愣住了,继而苦笑起来,是啊,以自个父亲的性格,将来总不至于真的要了阿娘的命,只是阿娘日后却是难得自由了!
想到这里,段思英内心深处竟是松了口气,对于杨桂仙,他心里头是存在一些畏惧的。只是,想到杨桂仙的性格,段思英又有些头疼,他很难想象,在杨桂仙知道杨家失败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来,段思平或许可以容忍,但是其他人只怕巴不得找个理由叫杨桂仙死去吧!
这么一想,段思英又忧心忡忡起来,而段思瑜那边却是叫了一声:“哥哥!”一边喊着,一边扑了过去。
段思瑜跟段思瑾的时间远比跟着段思平与何青凰多得多,尤其到了后来,段思瑜的教育都是段思瑾一手负责的,段思平和何青凰就是典型的甩手家长,除了亲亲抱抱之外,其他的事情,压根不管的。因此,段思瑜对段思瑾也极为亲近,或者说是比较依赖了。
段思瑾接住了扑过来的段思瑜,敲了敲他的头,说道:“小心一些,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段思瑜毫不犹豫地说道:“哥哥肯定会接住我的啊!”段思瑜心里头自有一个标杆,段思瑾是哥哥,段思英是大哥,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段思英忽然露出了一点期冀的眼神,看向了段思瑾。段思英早就发现了,虽说都是段思平的儿子,但是段思瑾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他被滇东各族奉为圣子,也是他,给滇东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是段思平,对段思瑾的态度也是平等的,这让段思英一度有些羡慕到嫉妒。
但是,段思瑾真是那种叫人嫉妒不起来的人,他虽说就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但是行事做派,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的年龄,尤其,他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异常光风霁月,这叫人只觉得自个实在是小肚鸡肠,叫人自惭形秽起来。
段思英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二弟,我,我想去见一见我阿娘!”
在段思瑾看似平淡的眼神之下,段思英断断续续地将自个的理由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我也知道,阿爹跟阿娘以后是没有可能了,可是,我终究不忍心看着阿娘走入绝路的!”说到这里,段思英又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忧愁起来。
他其实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但是却背负了沉重的负担,这对他来说,却是有点难以承受。
段思瑾想了想,说道:“你能劝服你阿娘吗?”
段思英无奈地说道:“我只想试一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阿娘还不能接受事实吗?”
许多人在到了最后的时候,的确能接受事实,但是更多的人宁可继续去逃避,也是不乐意接受的。段思瑾不知道杨桂仙属于哪种人,不过,不管杨桂仙怎么选择,对于段思瑾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了。
因此,段思瑾也没有多想,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去看看吧!”
段思英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段思瑾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其实阿爹也没不让你去,不是吗?”
段思英苦笑起来,段思平虽说没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他不希望自己再受到阿娘的影响。
段思瑾觉得堵不如疏,老是叫段思英不知道杨桂仙的情况,回头难免生出愧疚甚至是补偿的心思来,到时候反而难办。因为,随着段思平权力的增长,作为段思平的长子,段思英就算不是作为储君培养,也会得到不少的权力,这也是难免的事情,相比较于外人,自然是自家儿子更值得信任。就像是朝廷大臣就算是换个皇帝,顶多也就是回家种田一样,自从南北朝那会儿,不杀亡国之君的传统打破之后,一旦遭遇改朝换代,皇室近亲多半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因此,在段思平没有足够的人才可以利用的情况下,选择年长一些的段思英,交给他一些权力,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段思英想要对杨桂仙进行什么补偿,以杨桂仙的性格,谁知道她要是发起疯来,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因此,段思瑾琢磨着,还是先让段思英知道,杨桂仙是个不靠谱的才行。
哪怕段思平没有告诉过段思瑾杨桂仙住在哪里,但是这对段思瑾来说,其实也就是放个监视器的事,很容易就知道杨桂仙的坐标了。
段思瑾跟何家寨这边的人说了一声,就准备走人,结果段思瑜瞧见了,立马吵着也要跟上,段思瑾想了想,觉得以自个如今的实力,别说就是一个段思瑜了,就算是十个,也是护得住的,干脆将段思瑜带在了身边。
何家寨段思平留下来的护卫在劝阻无效之后,也跟了上来,以至于原本只是两个人的行动,如今一下子变成大部队了。
段思瑜可以当做是出来玩一趟,而段思英一路上都很是紧张,骑在马上一直沉默不语,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思瑾也不多劝,很多事情,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他自己想不开,那根本就没办法。
骑马花费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天都黑下来了,他们才到了地方,段思英看到别院的环境,先是松了口气,这里看起来比起寨子里头还要精致一些。当然,这本来是段思平给自个建造的别院,只是后来他常年住在何家寨,这里也就空了下来。
守卫别院的人见得他们过来,都是吃了一惊,不过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让人进去了。毕竟人都到门口了,总不能叫人在外头过夜吧!
段思瑾头一次看见了杨桂仙,杨桂仙年纪也就比段思平小一些,不过段思平内功有成,自然有驻颜之效,因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十岁左右,为了显得更具威严,他早早就蓄了须。而杨桂仙其实也就是三十多岁的人,又一贯生活得比较富足,按理应该是比较富有魅力的年龄。
但是,杨桂仙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颧骨有点突出,看着愈发显得刻薄起来。不过,她大概不是这段时间才显老的,要不然段思英神情早就不一样了。
杨桂仙看到段思英进来,神情却依旧是一副刻毒的模样,她冷笑道:“怎么,你那老子不要你了,又来找老娘来了?”
段思英看着杨桂仙这般言语,抿了抿嘴唇,忽然说道:“阿爹已经与外公开战了,一路推进非常顺利,还有不久,就会打到羊苴咩城下了!”
杨桂仙顿时露出了一个简直叫人觉得有些心惊的扭曲神情:“你胡说八道什么?就他段思平?这怎么可能呢?”
段思英神情变得有些疲惫起来,他看着杨桂仙愈发恐怖的神情,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还是说道:“阿娘,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骗你,这都是真的!”说着,他从袖中的夹袋里头拿出几封书信来,递给了杨桂仙,这些书信是段思平送回来给几个孩子的,何青凰跟着段思平一块出征了,段思平每下一城就会叫人送一封捷报和一封家书回来,段思英手上还只是一部分而已。
杨桂仙一把抢过,拆开来一看,神情变幻不休,嘴里念叨着:“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段思英坚持说道:“阿娘,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阿娘以后还是不要老是触怒阿爹了,要不然的话……”段思英抿了抿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桂仙忽然向着段思英扑了过来,她这会儿看起来简直是有些癫狂起来,她一把抓住了段思英的手,利索地从自个头上拔下一根金钗,对准了段思英的咽喉,用力一刺,就有血珠冒了出来,她狂笑着,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段思瑾还有其他人疯狂地叫道:“告诉段思平,让他退兵,要不然,我就杀了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