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靖仰起头笑了下,看起来纯善又好看,他语气轻柔道“母妃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对太子,我不会心慈手软的。不过母妃也不要小看七哥,七哥现在是一心靠着太子,如果他被逼到绝境,也是一匹能吃人的狼。能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哪个是软茬?”
安贵妃道“你说的有道理,齐瑛现在不足为据。咱们就等着看梅妃的戏吧,心口疼的是她,文竹口供里的人也是她,和咱们没有关系。”
齐靖揉了揉有些额头,他今天在齐染那里喝了两杯桂花酒,现在还觉得不大舒服,他道“母妃不可掉以轻心,文竹这事做的太过仓促了。母妃多多注意下梅妃那里的情况,还有……”
安贵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不由纳闷道“还有什么?”
齐靖笑了下道“没什么。”他本来想说,还有如果这件事不是梅妃做下的,那可能一直以来他们都想错了,是太子在出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齐染就太可怕了。他就是一个下棋者,而他们就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齐染眼中。
想到有这种可能,齐靖心里涌起了一丝强烈的不安,他用手摁了摁自己的心口,轻声道“只看是不是我想多了。”如果真是那样,他怕是要重新认识这个大齐的太子了。
安贵妃看着齐靖想着事情突然严肃起来的模样,她没有吭声。齐靖做事一向让她放心,她知道齐靖露出这副模样,那就是事情太出乎意料了,他需要捋清头绪,然后慢慢的再想别的计策。
与此同时,梅妃的文央宫,御医为梅妃把了脉,又摇了摇头,只说梅妃这身体的情况不明,最后只能是换了温补的方子,让梅妃彻底好起来。
等人都走后,梅妃看着一直心不在焉的齐瑛,她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眉间带了几许愁思,她轻声道“瑛儿,今天折腾这一场事,你怕是也受到了惊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齐瑛看着对自己一脸关切的梅妃,然后看着四周站着的宫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梅妃第一次看到齐瑛这种神态,她心中一跳,一边示意宫人退下一边安抚着齐瑛道“瑛儿,你是怕母妃和太子因此事心中起嫌隙吗?”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道“母妃虽然因斐家的事对太子有些失望,但绝不会因为这种无稽之谈的事对太子有隔阂的。我知道太子不是这样的人,这种手段也不是他能想的出的。”
“那这种手段是什么人能想得出的?”齐瑛看着温顺秀美的梅妃忍不住开口道“是母妃自己吗?”
梅妃因齐瑛这突来的话,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她忍不住道“瑛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齐瑛忍下心底对梅妃的陌生感,道“那母妃觉得我这话什么意思?母妃敢说,今日这场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43章
齐瑛后来那些话几乎可以说是低吼着喊出来的,梅妃听着耳边齐瑛的质问,她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心中有股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梅妃问的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似乎再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齐瑛抿了抿嘴,视线在宫殿内来回晃悠,他想集中精神看一样东西,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口那颗跳动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他声音里充满了难受,低声道“母妃,那个被带走的宫女,我曾见过她来寻你。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我一直以为你是关心三哥,所以找她来问情况。”
说到这里齐瑛笑了下,喉咙有些压抑,他直视着梅妃的眼睛继续低声道“母妃,我只是不想参与那些权势的争斗,但是我不傻。自我从边关回京,发生的事情便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朝堂内外关于我的流言纷纷而起。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暗示我,斐家和三哥之间有隔阂。你甚至还想让我娶安宁表姐,安宁表姐是无辜的女子,婚事多有波折。但是无论她这么无辜,我若是因你的话娶了她,那父皇怎么看待我和三哥?三哥又会怎么想我?到最后我又会怎么想自己的妻子,会不会怀疑她,会不会因此怀疑三哥的为人?”
“当然,这些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你担心安宁表姐,或者说她心气儿傲然,做不成太子妃也要做个皇子妃。”齐染说道这里眼角似乎都染了一丝苦涩“但是今天东宫发生的一切,让我明白,你都是设计好的。你先是心痛之病一直不好,御医又找不到病因。然后让我在你宫里亲耳听到两个宫女提起厌胜之术,那时你就已经决定陷害三哥了吧。”
“厌胜之术,先疼,后吐血,最后人渐渐萎靡不振,郁郁而终。你为了让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今天甚至不顾及自己的安康,突然吐了血。”齐染说道这里,他眨了眨眼,狠狠叹了口气“你这是打算要置三哥于死地吗?母妃,三哥自幼养在你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妃静静的听着齐瑛说起这些,许久后,她笑了,妍丽之色。她微微一笑道“你真的是长大了,母妃也可以放心了。”
齐瑛执拗的看着梅妃,想让她给出一个答案,而不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他说“母妃知道我平日里不大想这些,若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些,做事肯定会周密细致把我瞒的死死的。母妃现在既然想让我发现,此时又何必隐瞒呢?”说起这话时,齐瑛心头隐隐升起一丝悲哀,母子之间都要用到了心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难受吗?
梅妃眼底有些哀伤,她望着自己的宫殿,里面的东西精致,宫宇繁华,她道“我是抚养了你太子长大,可他终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弟弟罢了。就如同九皇子一样,他也只是太子名义上的弟弟。九皇子有野心,想要争夺皇位,你为什么不能呢?”
齐瑛心里虽然知道可能是因为这些,但亲耳听到梅妃说出来,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浑身有些泛冷,他道“就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所以母妃可以派刺客刺杀三哥,让三哥去死?”
“为了权势,为了地位还不够吗?”梅妃眼底泛起凉意,她道“这偌大的后宫,有几个不是为了这些活着的?太子登基为帝,我有什么,一个空荡荡太妃的称号。太后的称号是封给已经死去的皇后的。”
“你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有多无聊多寂寞吗?”梅妃又嗤嗤一笑道“当初进宫抚养太子非我所愿,但是为了斐家,为了我死去的姐姐,为了这个可怜无辜的太子外甥,我还是进宫了。我也想过把太子当做自己亲生儿子抚养,可他终究不是我亲生儿子。深宫寂寥深似海,陷阱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我若是嫁到寻常人家,背后身靠斐家,定能顺顺畅畅欢欢喜喜的过完一生。可是在这宫里,斐家不是我的靠山,他们甚至因为地位身份需要避嫌,所有的困境都需要我自己面对。好在我有了你,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总是想要把好东西都给你的,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却永远不是你的。”
“你父皇疼爱太子,你从小到大做的就算再好,也只是得你父皇一句夸赞,一句日后可以好好辅佐太子。皇上把你看成太子的臣子,斐家把你看成太子登基为帝路上的左膀右臂,你上战场,母妃在京中每日心惊胆战,生怕你有个闪失,你年纪轻轻立下功劳,在父皇眼里,也只是在为太子守天下。你哪一点比不上太子?就因为他比你早出生吗?我也想过放弃,可是我一想到日后他为君你为臣,我便不甘心。”
看着梅妃悠悠说起这些,齐瑛心里跟有刀在割自己的肉似的,他低声道“母妃,儿臣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成不了帝王。我只想当个懒散的王爷,到了岁数就出宫建府,日后把你接到王府颐养天年,远离宫中的是是非非,儿臣好好孝顺你。”
梅妃看着说这话的齐瑛,她摇头道“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齐瑛有些急了,他道“母妃,怎么会晚呢,你现在收手,三哥不会计较的。要不然我现在去给三哥赔罪,让他不要多计较。”
梅妃拉着想要离开的齐瑛,她道“你不用去向他请罪,我已经收不住手了。”
齐瑛微微一顿,道“母妃,你还做了什么?”
梅妃道“这些年我让你舅舅帮你笼络了一批臣子,就是为以后做打算。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想过置太子于死地。我曾想着你登基为帝,就封他个闲王,让他终老”说道这里,梅妃轻轻笑了下,容颜如花,她道“我的确想要派人刺杀太子,也想用过厌胜之术来陷害太子,但是我都没有来得及做。那你说,这些事都是谁下的手?安贵妃和九皇子吗?”
说道这里,梅妃死死的抓住齐瑛的手,她抓的很用力,像是要把什么从手心里传递给齐瑛那般,她身体还有些发抖,像是兴奋又像是后怕。齐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感到梅妃的手冰凉又有力,他忍不住低声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梅妃直直的看着齐瑛道“定然是太子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你想想看,他何曾拿你当过真正的兄弟看待。”
齐瑛摇头道“母妃,不会的。”
梅妃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口中的三哥,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儒雅,但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他不会放过你我母子的。现在想来,从他拒绝安宁入宫为太子妃,怕是已经知道母妃的心思了,甚至是怀疑了你二舅,要不然这婚事绝不可能有变故。他就那么不动声色的设下陷阱,就等着看我和你跳进去。还有你二舅舅,他已经为了母妃和你背叛了太子,太子对你对我都这般,以后怎么可能放过他。就算太子肯放过我们,那你父皇呢?他绝对不会允许母妃允许二舅舅有这般心思,你难道要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舅舅你母妃被你父皇发落吗?”
齐瑛心里现在像是有无数匹马在上面蹦跶,他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低声道“母妃,你这是在逼我吗?”
梅妃闭了闭眼,把眼睛里的泪水逼回眼中,她道“瑛儿,你难道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跪拜他人,自己只是个闲散的王爷。争夺皇位这条路上本就艰险,尤其是在太子受宠受信任的情况下,九皇子又何曾想过同太子争夺?明知路途艰难,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身后站着安贵妃,有安家,这些人推着他不得不去这么做,九皇子知道,如果太子登基,安贵妃和安家肯定落不了好。瑛儿,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齐瑛靠着桌子站着,神色满是荒唐,梅妃道“母妃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齐瑛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拉开门的一瞬间,齐瑛觉得殿门外的阳光实在是太刺眼的,让他感到眼睛疼的厉害。
梅妃看着他,然后把服侍自己的嬷嬷给喊了进来,有些事有些人需要尽快处理掉的。
齐瑛从梅妃宫里出来,直接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蝉蛹,被子里的天是暗的。齐瑛闭着眼睛,心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母妃还是那个疼爱自己和齐染的母妃,不是有这样心思用尽了各种害人手段的梅妃,齐染还是那个对自己疼爱不会使用心计的三哥,而不是母妃口中那个冷眼旁观算计他们的太子。
齐瑛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知多久,天,不知何时变了。雷声从远处滚滚来,殿外传来嘈杂声,说是天要下雨了。
齐瑛从床上起身,他走出殿外。时辰还早,但天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齐瑛走在雨里,有太监要给他拿伞,齐瑛沉着语气道“不必了,我出去走走。”说完这话,他顶着雨便离开了,他走的很快,转眼消失在门前,留下身后的太监急的直跺脚,喊着“王爷,你不撑伞也穿上蓑衣啊,这雨可林不得。”
齐瑛冒着雨走到东宫门前,他在东宫巍峨的大门前站定,明明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他却感到无比陌生。他想进去问问齐染,他有没有做那些事,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设下的陷阱,可是到了门前,突然害怕起来。
他不敢听齐染的答案,如果没有,他等于陷自己的母妃于危境之中,如果是真的,那不知该拿什么样的面孔来对待齐染。
他和齐染之间隔着这些事,还能如往日一样亲密无间吗?又或者齐染在做这些事时,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