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第7章

晚间回府时,他已疲倦的很,先到疏影院,从院中看,屋里还点着灯。他一步一晃的走进屋,却见床上人已睡熟了。

侍女们全识趣的退下,荣王趴在床前,迷瞪着眼晕了一阵,倒头躺在床上,沾床便睡了过去。

顾轻侯早早睡下,正在沉酣,被身旁的动静一惊,猛的睁开双目,手里按上腰扣,寒光一闪,软剑弹开,落在松软馨香的锦褥上。

剑身悠然冷冽,顾轻侯的胸膛起伏。

他的目光凶狠警戒,似是一头落单的孤狼,惊疑地盯着暗夜里静静躺在身旁的人影。

那人影大剌剌的呈人字状。

他的心怦怦直跳,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他维持半撑上身的姿势,顿了好久。

身旁的人影,呼吸声平稳悠长。

他闭着气,细细听了一阵。然后才极轻地,极慢地靠上床板,顺着床板,缓缓滑了下去,双手抓了一点被角,盖在胸口。

目光越过身侧酣睡的身影,落在玻璃窗外的梅花上。

月儿高高挂九天。又从九天落在梅梢上。青天下缀着浅黄月牙儿,寒梅惊颤晨露。

第6章 第 6 章

顾轻侯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他恍惚又来到自家大门口,有许多身体僵硬,面无表情的人,如幽灵,如僵尸,如湘西人赶的行尸,正一对一对往门外抬死人。顾轻侯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走,他对着自己的身体说,走啊,快走。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动,甚至还跃跃欲试着上前。

那些人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一具接一具,向外扔尸体。

梦里,顾轻侯迟钝而懵懂,他脑中晃过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他是不是该看一眼那被扔出的人?

然而,他的视线却不能向下移,那被扔出的人也仿若进了虚空,一掷而逝。

他一直在这街上静静伫立,等他终于退后一步时,场景忽而变换,他站在一间大宅门口,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忽而抬起头,无数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们身上的衣着也变了,变作京城戍守的模样。顾轻侯只要向外一步便会投入他们的罗网中。而那些人盯着他,缓缓往前走。他的心被烫了一下般惊跳,骇然的向后退了一步,退进他本要踏出的府门内。

他猛地睁开眼。日光照着窗下榻,十分和暖,快到正午了。

顾轻侯推开被子,扶着额头坐了起来,这才觉出,自己肌肉酸痛,浑身冷汗。

他呆呆的坐在原地。

从外间赶来的侍女,一进来便瞧见他面色发白,神情有些不对。

侍女欲问他可有不适,但瞧他这幅模样,却又不敢惊动。

顾轻侯不知在思索什么,停了一会儿,望向那侍女,淡声问:“荣王呢?”

这可是顾公子第一次主动问起王爷!

侍女一喜之下,赶紧压下翘起的唇角,敛容道:“王爷出去了,给您留了饭。”

顾轻侯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下床,洗漱,收拾完后,走到外间,此时时辰不早不晚,桌上放着满满的杯盏菜肴。

侍女在一旁殷勤道:“在咱们府里,不拘早晚,饿了便吃。”

顾轻侯点点头。

侍女瞅准时机,拿起一个珊瑚红小磁碟,放到他碗筷最近处,笑容都快滴出来了,“这是我们王爷特,地,给您留的。”

顾轻侯侧眼,珊瑚红的小磁碟上,有两个白芝麻糍粑。

他只瞧了一眼,轻轻点头,举著去夹别的菜。

他大病初愈不敢多吃,到七分饱便停下,漱口完,留下两个白胖的小糍粑和满桌菜肴,慢慢站了起来,在门口向外望。

雪早没了。

梅花依然开的旺盛,万物愈凄寒,花愈红艳。

花下的石头后,传来“呜呜!”异响。

顾轻侯向那边张望,他立刻下了台阶,快步走到那石头旁。

石头下有几株草木,草木丛里一只黄色小奶狗和一只白色小奶狗,打的正欢。

顾轻侯萧条了许久的脸上,登时有了微笑。

他蹲下身,观望战况。

小黄狗较瘦小,绒毛脏的打绺,叫得欢,蹦的远。

小白狗肚大头大,白色绒毛洁净,它独占一只花垫子,屁股肥大,一个甩身就把企图挤上来的黄色小瘦狗拱的一个跟头。

黄色小瘦狗摔了个肚皮朝上,慌忙爬了起来,在小白狗旁边乱吼,却不敢靠近。

小白狗干干净净的在垫子上躺下,背对着黄色小瘦狗,根本不搭理他。

小瘦狗没得垫子躺,在旁边窜来窜去,溅了自己一身泥水,更脏了。

顾轻侯抱臂看着他俩,啧了一声,向小白狗伸出一根小指头。

小白狗见了生人的手指头,呲了呲牙,“呜”地一下便歇了声。

顾轻侯一根手指头戳着他厚实肥壮的胸口,向后一推,小白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胸前的手指头。

顾轻侯面无表情,一点一点把它从花垫子上推了出去。

黄色小瘦狗一个箭步窜上花垫子,坐在中间,激动得浑身乱颤,一副打死不下去的模样。

小白狗坐在草地上,还是方才从花垫子上被推出去时的姿态,像一座狗雕。

它一声没叫,许是也不爱叫,看着高兴地跟斗赢的鸡一般的小黄狗,自己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扭着肥屁股走到一旁,那里还有个红色垫子。

原来有两个垫子!顾轻侯哑然,那它俩争个什么劲!

小白狗老老实实的坐在红垫子上,只见这边,小黄狗如一道旋风,飞快的从花垫子上冲了出去,围着小白狗疯狂吼叫,小白狗似是有些生气,立刻背对着他,小黄狗叫的更欢了,气的呜呜叫,还冲了上去,狠命的咬了它……屁股下的坐垫。

小白狗气的浑身抖动。

小黄狗陀螺一样疯狂打着转撕咬坐垫边沿,不一会儿,红垫下被扯出一点白棉花。

小白狗气的鼻子呼哧了两下,朝天“嗷”的一声悲嚎。

顾轻侯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完了,叹一口气,两只指头捏着疯狂吼叫的小黄狗的脊背,把它提起来扔到一边。然后两只手指插在地上,挡在无助,笨拙,但肥壮的小白狗身前,给它撑腰。

小黄狗被爬起来后,绕着大圈冲小白狗“呜呜”,顾轻侯盯着它,它却不敢对上顾轻侯的目光,心虚而愤怒的伏在地上,最后停下,开始疯狂刨土。

顾轻侯想气又想笑。

下一刻,小黄狗被人从背后捞起,一个声音笑着说,“你又想挨揍了么?”

小黄狗浑身炸起的绒毛立刻塌了下去,它轱辘着杏仁眼,乖乖的望着抱它的人。

荣王十分嫌弃,一边道:“你看你这黑爪子。”一边将它放在月白色的衣襟前,用一双素白的手梳理它打绺的毛。

又疯又脏的小黄狗顺从地伏在他怀里。

“顾公子看你不顺眼呢,”他低着头,对小黄狗笑道:“给顾公子认个错。”

小黄狗被送到顾轻侯面前,它的黑眼珠骨碌碌望向一侧,死活不看顾轻侯,荣王稍一松手,它立刻顺着荣王的胳膊爬了回来,直爬到他的肩膀与脖颈处才停下,回头往顾轻侯处瞄,恨不得藏进衣领里。

荣王笑了,皱着眉头望着顾轻侯,“你怎么它了,怎么将它吓成这样。”

他不过随口一说,料想顾轻侯如往日般不会理会他,没想到,顾轻侯看着他俩,淡淡的开口:“它做戏呢。”

荣王愣了一下,将脖子里盘着的狗皮围巾解了下来,小黄狗可怜,弱小,瑟瑟发抖,还脏。小黑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像个贼。

荣王将它托在手心里,笑叹道:“人说你装呢,你是么。”继而他将两只小狗摁在一起,黄脑袋撞上白脑袋,荣王笑着说:“互相赔个礼,你们和好啦!”

白脑袋向后一躲,黄脑袋也向后缩,二狗各自扭开头。

对面的顾轻侯面上淡淡的,心道:啧,这小黄毛,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荣王放开两条狗,站起身往屋里走,他身后侍从拿着一方宝盒。

荣王目不斜视往前走,边走边道:“有个宝贝,你快来看看。”

不见外的很。

顾轻侯犹豫了一下,慢慢跟着进去了。

荣王搓着手,坐在玻璃窗下的大榻上,喜滋滋地叫下人将宝盒呈上来。

盒子打开,是一架风雅清朴的七弦琴。

顾轻侯盯着那琴,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坐在榻边。

他一动不动,荣王也咽了口唾沫,两人一起望着桌上。

过了一会儿,荣王将那琴取出,弃了盒子,双手捧着置于桌上。

顾轻侯盯着他的动作,喉中的一句“小心”几欲出口,又咽了回去。

琴,安安静静放于桌上,荣王一双手在琴身上虚抚着,凌空摩挲了一阵,他慢慢地道:“是南地的琴。”

顾轻侯垂着双目,“蜀地。”

荣王道:“蜀地雷家的风骨。”

顾轻侯接着道:“第一代雷公。”

荣王略感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怜爱的虚抚琴弦,“连珠琴。”

顾轻侯默默地道:“小蛇腹断纹。”

荣王道:“声沉以雄。”

顾轻侯道:“韵和以冲。”

话到此处,目光对上目光,两人静了一阵。荣王将琴向前方一推,豪爽地说:“给你。”

顾轻侯愣了一下,淡淡的问:“给我?”

“给你弹一曲……”荣王道。

“……”

顾轻侯低头看着琴,暗地里搓了搓手指头,抬起双手,在琴弦上轻轻抚摸。定了定神,心中涌起一阵跃跃欲试的炫技欲。

手指轻拨慢捻,一首悠然的曲子流淌而出,起初声缓意松,渐渐地,手指下急促起来,声若疾水,淙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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