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第18章

荣王手撑座椅,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顾轻侯他……不一定会如你们所想那般行事……”

他平日甚少提那人的大名,此刻气急败坏忽然喊出,后脊先自酥麻,像是被人摸了一把似的。

他眸光闪了闪,垂下了头。

余下三人愣了一下,互看一眼,同时想起他二人之间那段旖旎往事。

静王神色古怪:“太子哥哥你莫非对那人还……天下美人到处都有,此乃性命攸关之时,你勿要色令智昏。”

荣王大窘,挑着眉,声调也不禁扬了起来,“哪里!我……我从京城到封地,见过的美人何止万千,那有空惦记一个玩过的!何况他本就不爱这一口,我尝了便觉无趣,不然当年不能将他放了。”

这一番渣王言论有理有据,静定二人互看一眼,也挑不出什么错,只得道:“这样便好,但若顾国舅不放过你呢。”

王大人接茬道:“人人皆知那顾国舅对您怀恨在心,您就是不为了朱家的大好江山,不为了王室手足们的性命,单单冲顾国舅对您这份杀意,您可能放心安睡?”

荣王又推阻道:“事情哪有那般简单,我们几个亲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跟随你的也都是礼部的文吏,凭此起事,无疑于自寻死路。”

王大人道:“路是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卑职目前便有一小计,您与二位王爷眼下就要入宫,见了天子,他毕竟是天家子孙,您当叔叔伯伯的,旁敲侧击,先求个一官半职,卑职再去顾国舅眼前的得意之人那儿使些力气……”

王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忽而有一人径直推门进来,屋中四人吓得一哆嗦。

进来人竟是余叔,只见他与屋内人打了个照面,一惊之下惶恐后退,口中道:“老奴该死,不知王爷在会客……王爷车马早已备好,老奴看天色已晚,便自作主张来禀告。”

静定二王早将王大人遮住,王大人一身仆装,影子般融进角落。荣王一颗心儿几乎要跳出来,与静定二王互看一眼,惊疑不定,强自欢笑道:“无甚,我和两位皇弟闲聊,忘了时辰,你提醒的正好。”

荣王出门上车,再下车时,早已不见王大人。静定二王从后面的车马上下来,三人并行,顺着宫道向前走去。

待到人少处,他压低声音,向身旁二人道:“那王大人天真冒进,你们千万勿信他的话,见了圣上,切记别轻举妄动。”

静定二王听了他的话,默默垂头。

不一会儿到了圣上所居的含元宫,三人已有多年未来此处,乍一进门,屋舍俨然,廊宇整齐。三人环视一圈,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却暂时未想出来。

跟着宫人进殿,小小一个身影端居在宝座之上,圣上才六岁,只比椅子略高,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的望着他们,天家祖传的漂亮眼睛,带着好奇,陌生和警戒。

荣王抬眼,望向那稚子圆脸,心道,“他小时候,我曾抱过他。”

两厢厮见,六岁稚子的话不多,四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他连一声叔叔伯伯也未喊。

定王瞧了一眼静王。

一位黄门悄声向幼帝说了一句什么,幼帝立刻双眼弯弯,喜上眉梢,兴奋道:“快让三舅舅进来。”

定王与静王再次四目相对。

三人见事告辞退出,走到院中时,静王停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跺脚,他哎呀一声,问荣王:“咱们小时与父皇种的那些海棠,怎地全没了?”

定荣二王此时才回过味来,某年睿武帝夸海棠甚好,亲自挑了几棵好品相栽种,皇子们大些了,也在旁边半玩半帮,父子几人嘻嘻哈哈忙了半日才种好,因是他们亲手所植,故各人也当个乐子,比别的花草多用心些,年年春日开花,都要议论评比一番,宫人们也谨慎着意,不敢慢待。

怎么再登门时,连一片叶子也无?连树坑都填平变作青砖地。

静王肠子里藏不住话,立刻逼问宫人,宫人是新来的,战战兢兢道:“圣上爱蹴鞠,顾三爷说这几棵海棠碍事,便命人砍了。”

静王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没再说出什么。荣王定王立刻拉着他向前行去。三人直到空旷之地,静王才一口气吐出来,暴骂出口,“狗日的顾三爷,他算哪门子爷?把含元宫当自己家了?!”

荣王瞧瞧四周巍峨的两道宫墙,远处侍立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慎言!”

静王恶气难平,却又只能忍下,与两位兄长分手作别。

荣王这一日损耗许多心力,闭着双目靠在马车壁上,心中闪过幼帝见着他们三人时的脸色,说到顾三爷时的脸色,含元宫外光秃秃地青砖地……

他心中,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又想到王大人抱着他膝盖苦言时的模样,推门而入的余叔……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不妙。

果然。

他回府时,天色还早,鹿童似是专在外等他似的。他一进门,两人便打个照面。

荣王一边解大裘,一边道:“外面这样冷,怎么不进去?”

鹿童按住他解衣带的手,说了一句让他胡思乱想脸色发白腿肚子抽筋的话。

“别脱了,顾国舅有请。”

第17章 第 17 章

顾轻侯此人,脸上淡淡的,手底下却血流成河,人皆说他与年轻时脾性不大相同,四字概之乃是又平又狠。

他面容清淡端正,说话客客气气,待人有礼有节,但大约手握生死铡刀之人,时日久了,身上也浸染了铡刀的杀气。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无端令人胆战心惊。

荣王本就心虚,一听鹿童之言,胸中猛擂,一声接一声欲把耳朵震聋似的,不自觉的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鹿童看他一眼,当着身后许多奴仆,声色平平,“顾国舅府里请您得空过去呢。”

他今日方见了王大人,不过几个时辰……顾轻侯无端请他做什么?

……他嗓子发干,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了一眼身后侍立的余叔。

余叔垂首低眼,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

荣王瞧着着眼前的地砖,双目微睁,目光却散乱。

他现下就是“得空。”

推脱不去?万一事情如他所料一般,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不会的……

他想起前日那人来看他,坐在他的床前……

但顷刻之间又想起,怀王被射杀之前,那人也其嘉奖,宽待……

他眼里的黑眸溜到左又溜到右,墨一样乌黑的发丝间沁出细密的汗。

手心微微攥紧,他开口,紧致的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正好,去国舅府。”

他慢慢转身,稳住发虚的脚步,和一颗惊慌失措,一团乱麻的心。。

国舅府。

天色刚泛黑,府里早早点了灯,各色灯火安然摇曳。荣王却无心欣赏,因他此时,一颗心如蟋蟀化身的一般乱蹦,蹦的他心智不稳。

他迈进顾轻侯的院子,正巧有一人从正房大门走出,那人名唤李忠,是顾轻侯的情报头子。

荣王并不识的,但有心抓住他狂摇,顾轻侯此刻在屋内作甚,说了什么,有没有笑意,心情如何……

荣王深吸一口气,走入正房屋内。

屋内灯火盈盈,顾轻侯没有坐上座,而是坐在圆桌前,圆桌上摆放了数样点心糕饼,皆是小小的盘子,秀气精致,琳琅满目。顾轻侯一手撑桌,正斜靠着身子,望着它们。

许是人在灯下,眸里似粹了光,让人觉得他走神了似的。

荣王一进门,他便收敛神色,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王爷请坐。”

荣王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微笑来,他坐下,垂下眼眸,尽量放平声调,“不知国舅何事相邀。”

顾轻侯一笑,舒展酸痛筋骨似的挺了挺身,“不过请王爷来说两句闲话。”

他们二人之间,可是能说闲话的情势?

荣王垂着的眼睑下黑眸乱滚,手心捏紧,等他下一句。

顾轻侯等了一会儿,只得自己接道:“王爷回京几日,可出门逛逛?”

荣王心中将这句话反复思量了一个来回,摸不清后话是何,惴惴回答:“刚回,甚少出门。”

顾轻侯平平静静地问:“可见了旧友?”

荣王的心咕咚一声,仿佛沉到了黑海底,他暗道:完了完了,他知道了?

他音几欲抖起来,硬着头皮说,“见得不多。”

顾轻侯道:“哦……”

这一个字把荣王的心搅的乱七八糟。

顾轻侯甚至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荣王端着茶杯老老实实的饮尽。

他走钢丝般,生怕哪句话惹得他平平静静地掀桌变脸。

这时,侍女不经人吩咐,端来两只小瓷碗。

顾轻侯垂眸看着那小碗,低头的一瞬似乎带着些温柔似的,只是荣王手抖心颤,全然不能领略。

他向荣王处推了推碗,“尝尝,做的不错。”

荣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吃到嘴里才察觉这是甜豆花儿,新做出来的,不能扶碗,烫手。

荣王朝顾轻侯笑一笑,低头大口大口吃着。

顾轻侯一度安静。

荣王抬头,顾轻侯正看着他,四目相对,顾轻侯移开目光,替自己斟一杯茶,边斟边问:“你……去过幽草斋么。”

荣王愣住,道:“未曾去过,那是什么地方?”

他神情坦荡直白。顾轻侯望他一眼,垂下眼眸道:“一间画坊罢了,有些画作尚可。”

荣王琢磨着这话头有些奇妙,但那无端的心慌减了不少。“得国舅青目,那必定是极好的。。”

顾轻侯只是一笑。

二人干坐了小半个时辰,荣王莫名其妙吃了一肚子甜羹点心,屁事没有,被放了回来。

鹿童正在外面等他,荣王当着众人面握住他的手,手心仍然一片冰凉。

鹿童的手覆上他的手,二人一起上车。

鹿童问他如何,荣王在车上呆坐一阵,才抚着心口道:“这算怎么回事,什么也没说,单叫我聊了几句家常。”

话音刚落,“哎”的一声轻喊,捂着自己的嘴,向鹿童道,“我这嘴里好疼,怎么像是扎着了?”

回到府中后,鹿童屏退众人,举着灯一番细查,然后抬起身来,道:“什么扎着了,你这是长泡了。”

荣王想了一阵,这才想到,那豆花滚烫,他当时心慌意乱,顾不得许多,竟将嘴里烫坏了。

上颚一层火辣辣的生疼,牙龈下用舌头可触到几个小圆泡,荣王难受的不能合嘴,只能张嘴哈气,苦笑道:“是我慌神了。”

他令鹿童悄悄替他寻些药膏,自己坐在灯前,傻子似得张着嘴,略一思量,觉得丢人的欲发笑,最终无可奈何,一唱三叹的两手捂住脸,“唉”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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