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刑之人缓缓抬起头,嘴里全是血水,污秽血染的脸上有点笑意,看不真切。他一张嘴,那血水就喷洒而出,溅到那行刑之人的身上,那人眼也不眨一下,继续着手里的鞭子。
口里血腥还在浓烈,喉咙里还在涌上腥甜,眼前一切似乎都不清晰了。他望望四周,这里他不认识,可这里竟然是王府里的刑牢。
他竟从不知,原来王府里有此牢房,这样的牢房还很多。
身上灼热焦疼,如同被烈火侵蚀一般,炽烈的疼遍布的全身,疼得他喊不出声。可疼着疼着就麻木了,麻木得如同他的双腿一般,再没什么知觉。
他只想知那城楼的温情,那眼中的暖意可是假的?从前的一切也都是不存在的?不然那人怎会如此对他,如此狠心冷情!
原来那些轻柔话语不过是哄骗他的,原来他从来就不配得了什么,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是奢侈又多余的。
只怪他得了点温情,就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就不知好歹了。什么是他该要的,什么是他不该想的,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他再次能动了手指头时,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人在他身旁,这般轻声细语。
只可惜能动得了手指头,可眼皮沉重得很,头也昏沉,难以清醒过来。
不过身边有人他是能感知的,那人轻言着,细细说着,过了许久他才认出这人的声音。
“若是知你会受这些罪,那日我便不禀报王爷了,还是不回来得好。”林尚泽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身上都每一块好皮,亏得这王府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只说他过几日会醒来,如今要静养。
那夜他知阿丑要回来,夏铭要用阿丑交换殷奕蘅,擅自写信回了夏铭,幸而后来禀报王爷,王爷也有意用殷奕蘅换回阿丑。那时楚煜非面上镇定,原是如此,恐怕他早知了什么,料定了王爷不会待阿丑好,所以才没阻止他吧!
自从朝中完全被王爷控制之后,楚煜非突然又出现在王府里,王爷也一如既往地待他好。林尚泽看着不太信,后来才得知楚煜非背着王爷做的那些事,原来那时他背叛王爷不过是做做样子。
王爷能掌控朝中也还有他的功劳,纵使他背叛过王爷那又如何,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王爷,王爷怎会不原谅他?
林尚泽瞧着阿丑发呆,那身上缠裹着白布,没有哪一处是好的,都伤得严重。那脸上也没好皮,也是伤的,抹了药那些伤口也不渗血了。不过脸高高肿着,完全认不出那是从前的阿丑。
从前他是喜欢这人,不过现实看上了他的身子,要说真的喜欢了,还是后来才喜欢的。阿丑虽不好看,可瞧着他,呆在他身边就觉着舒服,心头都会平静。
他承认是有些喜欢阿丑了,是有些喜欢阿丑这个人了。
阿丑受刑两日,就楚煜非来看了一眼,说是王爷吩咐的,而后也不知跟王爷怎么说了,王爷再没提起阿丑这个人。
这几日都是他与邢风来照看阿丑,阿丑刚开始脸一点汤药也喝不下,如今倒是能喝一点。
那双腿被硬生生地打断,现在也被大夫接好了,就不知日后能不能行动自如,要想恢复到从前只怕有些难。
听邢风说王爷不是真要让阿丑成了废人,就让阿丑知那苦头是什么滋味,阿丑那双腿太不听话了,得好生治治它!
听到此,林尚泽头一回觉着恨怒,就是那会被人欺凌也没如此恨过清王。
不过后来也知了清王为何如此对待阿丑,不就是因了那夏梓晏?
林尚泽一想起夏梓晏,心下有些喜色,其实阿丑若跟着夏梓晏,或许日后才有平静的日子。
他是喜欢阿丑,只是如今他没一点能力护着他,连他自个儿都在清王手下,要说护着阿丑,谈何容易?即便是护得了一时,那以后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外面冷风肆虐,房里暖和无比,床榻上的人在林尚泽走后,才睁开了眼皮。
不是他刚才不想睁眼,实在是此时才清醒了,才想看看他身在何处。
这屋子还是他原来的屋子,摆着布置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一点。只是那角落里多了个丫鬟,那丫鬟见他醒了立马出去叫人了,阿丑也不知她失去叫谁,总之心头谁也不想见。
不过来的也不是别人,是为他治伤的大夫,那大夫为他诊脉而后,让丫鬟去煎药。
阿丑一醒,他也放心了,要是救不活阿丑,他也没命可活了,这是王爷说的。
阿丑醒来了第五日,来人几人,说是王爷吩咐了,让阿丑住到苑子里去。阿丑自然不从,不过身子动弹不得,一动就扯动伤口,现如今都是躺在床里的。
那些人可不管他,用软榻抬了他就走,到了那苑子,阿丑万般不想看,他不想再进了这院子,跟不想见那人。
不过他们也没将他抬到那屋里去,将他弄到另一间屋了,那间屋离住屋一点也不远,就在隔壁。
阿丑盯着头上的帐帘,心如刀割,那眼中有些不甘,还有些悲恸。
屋子里静着,伺候他的丫鬟见他无话也不敢打扰他,退到一边好生站着。
沉静这屋子没有一点声响,屋内的人也默不作声,也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来,丫鬟看了阿丑一眼还是去开了门。
阿丑耳中是静止的,眼中也是静止的,就连心底也静得如水。
来人到了阿丑床前,面上冰冷的神情柔和了一些,话语道:“把伤养好,好好活着。”
来人说他的,阿丑的眼也没转,面上呆愣,目中呆滞,完全看不到他人的存在。
“就是哪日想走……也得将这双腿养好。”说罢,来人转身离去。
门声作响,来人走了,阿丑那呆滞的眼中好像微微颤着,嘴唇也动了动,“就是要走……也得有双能走的腿……”
阿丑的眼光慢慢下滑,落到双腿间,试着挪动双腿,万般无力,动不了一分。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是那日阿丑听进去了邢风的话,还是什么。自那日邢风走后,阿丑不在沉静下去了,眼中有了些淡淡的光。
丫鬟每日喂他服药,他也很配合,再不避开了。大夫来为他换药,他也不再冷面,欣然接受。
林尚泽也时常来,每回都给他讲些外头的事,不过讲得最多的还是战事。
半个月过去,叛军还没攻下城,不过气焰不小,气势不减。纵然损兵折将,纵然一直攻不下城,气势依旧。
叛军用阿丑换回皇帝,不过皇帝病入膏肓,五日前已暴毙叛军军营。
皇帝一死,皇后也病重了,叛军本该消逝了气焰,没想不但没灭了军心,还增长了气势。
皇帝暴毙,本来也向叛军送去了招降书,那叛军主将看也没看一眼,就给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