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想起最后听到古冥的话,不禁疑惑:这样明亮、奢华的卧房,是暗房吗?
怎么可能?
他还没有忘记,古龙山庄的卧房有二十八间,一间一个模样,绝无重复,他每一间都睡过,而且,每一次,古冥都会躺在他身边。
心底涌起一阵甜蜜,他知道,是古冥将他带来这里的,伤,一定也是他替他疗伤的。
姚臬站在床上傻傻的笑了,像个孩子,可没一会儿他又皱起了眉头,心想古冥也许只是替一个人无辜的罪人疗伤,并不是因为他是姚臬。这么一想他就丧气的垂下头,目光瞄到床边放着的衣物。
红色的,长袍。
€€€€红色才是你最适合的颜色。
心口一惊,他飞快的换好衣裳,匆匆跑出卧房。
在庄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古冥,家丁说庄主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庄主是带着什么表情出门的?生气吗?看得出他心情好不好吗?”
家丁却说:“不知道……庄主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样的。”
从来都没有变化,即使是妻子死去的那一天。
姚臬不经暗骂,古冥你个猪头,跟了你是几年的家丁都看不出你的情绪,你在这庄园里,会过得快乐吗?
他一边腹诽一边跑出山庄,朝山顶的悬崖而去。他猜想,不出意外的话,古冥应该在那里。
果然没出意外,他看到了屹立在桃树旁的男子,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蹙眉望着悬崖下的层层云雾,脸上是千年不变的冷漠,华丽的黑袍被吹起一角,他却如同长在那里的一座石像,动也不动。
姚臬凝神望着,脚步就这样慢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比较特别,因为他总能感觉到古冥别样的情绪,就像现在,他觉得,这个男人,在忧伤。
他一声不响的走到故名身后,停下,静静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桃树。
六年前,就是在这里,古冥对他说了第一句我说爱你,也是在这里,古冥告诉他,他要娶白蒙为妻……
一转眼六年就过去了,这颗桃树依旧未变,这悬崖峭壁,依然,长着青青的野草。
“你,果然适合红色。”
低沉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姚臬才猛然抬头,才发现古冥侧头看着自己,那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寒意,但,这才是古冥该有的味道。
不知怎的,姚臬觉得喉咙一阵干涩,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盈盈的,刚要张口,眼泪就掉下来。
古冥好看的眉毛微挑,转身放下手,“哭什么?”
“不,不是。”姚臬忙用手背去擦眼泪,破涕而笑,“我以为,你不记得我。”
古冥重新将手架回胸前,鼻间呼出长长一口气,“本来是该忘记的。”
姚臬的手顿了顿,接着就变的迟缓起来。
“不过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冥……”姚臬抬头看着他,男人毫不回避的回应着,“你……恩,没什么。我睡了多久?”
“十三天。”
“十三天?”为什么,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十三天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他错过了什么?不然,冥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独自悲伤?
见姚臬独自发起了呆,古冥也就不再说话,转过身定定的站着,继续看着脚下的云雾。良久,姚臬深深的看了一眼古冥的背影,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站在男人身边,垂眼去看飘渺的云雾。
风吹起他的长发,发尾悄然攀上古冥的肩,细细的,软软的,像挠人心弦的羽。古冥微微撇头,看着姚臬脸上浅浅的微笑,和那对文红的眼眶,随口问:“你在做什么?”
姚臬低头笑了笑,扭头看着他,强风吹来,发丝在空中乱舞,甚至粘上了他的脸颊,“我只是在想,也许像这样站在你身边,可以替你分担一些忧伤。”
“你……”古冥铮了睁眼,唇半开,拖着长音,似乎在我找措辞?“你和六年前一样,让人……”说着说着,他伸出手,拨开姚臬脸上的发丝,将发丝挂到耳后,手忽然一颤,收回了手。
姚臬的瞳孔渐渐睁大,受宠若惊多过于不知所措,他感到身体在发热,冥手指的温度还留在耳朵边上,风如何吹拂,也无法将这温度吹散,他还闻道他手上淡淡的菊香,顿时明白,古冥,刚刚才去给白蒙扫过墓。
待他回过神来,古冥已经转身走下悬崖,他忙起步去追,不想古冥突然停下,回头,眉头紧蹙,“六年前,你穿着一身白袍出现,我之所以让你换上红衣,是因为白色,是属于她的颜色,你不配。”
古冥后来是用什么样姿态走下山坡的,姚臬根本看不到,他空洞着双眼,傻傻的站在桃树旁,一站,就是一天。
恍恍惚惚的回到山庄时候,天已经黑掉,月亮在天空中倒挂着,星星格外的扎眼,金陵山的夜空似乎特别近,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坐在饭桌前,和庄里的家丁、丫鬟一起,吃下晚饭,甚至是笑脸盈盈的和他们谈论着各种话题,比如金秋时节的金陵山哪里风景最美,比如今夜星空闪耀,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比如这条鱼煮的很嫩……
莫名其妙的度过,他竟然没觉得一丝的不妥,古冥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嘴里的饭一直在咀嚼,碗里的菜一直没少过,好像,他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回到十四号卧房,丫鬟替他点亮了油灯,他却在丫鬟离开之后将之吹灭,然后坐在椅子上,对着黑暗发呆。
朦胧记得,刚才好像听到一个家丁说,那天死去的刘义,和白蒙一样被菊爆用短剑刺穿菊花,一命呜呼,可是庄主却发现手法和之前的有轻微的差别,说此人非彼人。好像还记得,家丁一脸兴奋的赞赏古冥的眼力,还鬼鬼祟祟的告诉他:庄主说,那人是为救你,故意假装菊爆杀人。
原来,凶手没有抓到,冒充他的人也不知所踪。
姚臬站起来,也不怕撞上什么,直直的前进,步子缓慢轻盈,像一只孤魂飘在卧房里。他伸出一只手摸着前方的空气,手指触碰到床前的屏风,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屏风的模样€€€€桃花点缀的白色屏风。
白色,你不配。
手指猛然缩了回来,有些颤抖,脚下的地好像突然变的颠簸,姚臬歪歪扭扭的后退,靠着木墙滑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笑着,右手狠狠的掐进左手的手臂,指甲在皮肤上嵌下深深的印子。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卧房的门被人踢开,借着月光,他看到古冥忧郁的侧脸。
古冥很快就发现了藏在黑暗中的他,侧过身,目光阴冷。
“那日你亲口承认的话,并无虚假,我说的可对?”
“恩,我就是菊爆。”姚臬很乖的点点头,在黑暗中笑的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