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炽(美强生子) 第32章

山路颠簸,从王府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这灵虚观,薛承远头晕的都要吐出来了。

车窗外,父王骑在马上又唤了一声。

“远儿?”

说著濮阳历铉便掀开了车门前的布帘,一看究竟。

看到趴在车里的小小少年皱眉捂著嘴,濮阳历铉笑道:“拿上书袋,下车吧。”

薛承远点了点头,提上厚厚书袋,下了马车。

父王答应过,十岁之後便送他跟著三叔进学医术。薛承远对这一天翘首以待了很久很久,可真的离开王府,被送进了这层峦叠嶂的玉涛山,薛承远心中还是有些惧怕和不舍。

“怎麽了?”

看著儿子莫名的拽著自己的衣角,濮阳历铉蹲下身子,轻轻托住他的小脸。

“远儿,人总要长大的,父王不可能一辈子陪著你。”

“……”

薛承远还是拽著父王的衣角,久久不放开,一句话也不说。

这孩子打小就内敛沈静不爱说话,直到四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儿子第一次开口叫出了“父王”,濮阳历铉那颗一直悬著的心才放了下来。

原来,这孩子还是会说话的。

“你已经十岁,是个男子汉了。既然锺情於医术,便要倾尽所能成为一个好大夫,他朝要让父王为你骄傲,懂吗?”

濮阳历铉牵起儿子的小手,带著他一步步的走进了灵虚观,也同样就此走向了未知的前程。

父王伟岸的身影,是薛承远心中永恒挥之不去的印记。

时光改变不了,生死湮灭不了。

而炫目的日光之下,在石板路途的尽头,有个男子正一动不动直望著他的父王,像是在等著什麽。

那一日,倚靠在门柱旁的清瘦身影和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迄今也还在印在薛承远心间。

父王的步伐很周正,稳稳的止步於那门厅之前,没有丝毫再迈步的意愿。

山谷之间此时静谧的不存任何声音,只有观内嫋嫋的烟尘向上升腾。

薛承远抬头看看父王的表情,这是突然怎麽了,为什麽没有人说话?

“承远,去吧。”

不知过了有多久,父王淡淡一笑,拍了拍薛承远幼小的肩头。

这麽说,依著门栏的青年男子就是自己的叔父──濮阳历渊?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未见过自己传说中的三叔,只是知道他的存在。

听说十一年前,他遁入玉涛山的灵虚观潜心修读医术,这些年极少返回邡宁。

只是从未想过……他怎麽会生的这般好看?!

那俊美的容貌乍看上去比任何薛承远所见过的姑娘都要美丽,甚至……他的母妃。

薛承远终於背著书袋,懵懂的向那男子站立的方向走去,却也一步三回头看看身後的父王。

父王的表情很复杂,欣慰之中带著微笑,而沈沈的目光中却也包涵著另一种薛承远无法洞悉清楚的情绪。

小小的薛承远一直不解为什麽身为兄弟,父王却在带他来这灵虚观时止步不前,不言不语。

直到那一年隆冬,邡宁的王府传来消息,母妃为他诞下了一个弟弟。

薛承远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因为也是在那一夜,叔父失态的醉倒在了皑皑的雪地里,被抬回卧房时,只见他脸上凝结著很多晶莹的冰茬。

蹲在火炉边烧水的小厮悄悄说,人的脸上怎麽会有冰茬?那不是雪,而是水。小厮还说,王爷从来不饮酒,今儿个是怎麽了……?

薛承远守在床榻旁,望著叔父那脸颊上渐渐融化的水滴,突然感同身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痛。

那不是水,而是泪,对麽……?如果是泪,又是为谁而流?

薛承远眨了眨眼睛,想将面前的一幕看的更加清晰,清晰到能够洞悉所有往事之中扑朔迷离的事实和真相。

可谁想,却只也是枉然……

目光的焦距渐渐在在灯火下变得模糊,倏忽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年的时光悄然逝去。

“远儿。”

身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薛承远的思绪打断。

薛承远转身,敞开的门前,在那幽暗的光影之中,身著玄衣的男子轮廓渐渐明朗了起来。

月华如炽 53 (美强生子)

第五十三章

“皇叔……”

薛承远发觉自己喉中滞涩,只有哑然的望著濮阳历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老了。确确实实的老了。双鬓似雪,唯有眉目依旧。

咫尺之隔,濮阳历渊静望著他。

轻薄的玄衣将那身姿衬托出与世无争的华贵,看不出一丝狠毒与狰狞。只是这样的表象之下,又究竟掩盖著怎样不为人知的内心?

濮阳历渊的眼神落在薛承远的身上,仔仔细细的端详著这个一别十多年的“弟子”。

“远儿……”

薛承远向来不怀疑自己能言善辩的天赋,但今日,站在这灵虚观里,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什麽都说不出来。

濮阳历渊伸出手,手臂微微颤动,似乎想更仔细的端详面前的这张脸孔。

薛承远没有挪步,只是依然矗立他的面前,方才被雨水打湿的前额悄然滴落著点点水珠。

春风之中,那容华如玉的男子悠然一笑,向面前攥著书袋的小小孩童伸出了手。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承远,濮阳承远。”薛承远怯怯的答道,稚气的童声像泉水般悦耳。

“你真好看”男子蹲下身子,用指尖轻点了点薛承远直挺的小鼻子,道:“知道麽,你很像一个人……?”

说著,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厅前的身影,即便只是刹那眼神的交汇,也足以让多年来无处安放的惦念有了归属。

“是吗?我像谁?”薛承远歪著脑袋,轻声问道。

男子笑笑,没有答复。只是拉起了他的小手,向後堂走了去。

薛承远不舍的转身寻找父王的身影,记得那一日父王一直站在那里,注视著他们,直到他们远去。

这麽多年了,薛承远都记得初来这灵虚观的感受,似乎自然而然他就是属於这里的。

“你终於肯回来了……!”

濮阳历渊颤抖的手臂在薛承远面前停顿了刹那,便反手狠狠的掴了上去。

薛承远的唇角瞬时流出血渍,白净的脸上映著通红的指印。

复杂的情感薛承远根本理不出头绪,面对这样的愤怒,本应当是抵抗和反击。可不知为什麽,薛承远却不由自主的屈膝跪了下来。

濮阳历渊指著他呵斥道:“国破家亡,你却不知所踪!”

“承远的家,早已亡了。”薛承远跪在地上,答的漠然。

“但你姓濮阳,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你肩上有你应当捍卫的荣耀和尊严!”濮阳历渊的声音听起来霸道而尖利。

这和薛承远印象之中手把手教自己医术的皇叔,已有了天壤之别。

或许……自己根本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不是吗?

“你回到邡宁多久了?”濮阳历渊与他擦身而过,走向了厅堂内的上座。

“一月有余。”

“一月零二十一天。”濮阳历渊指正了薛承远的答复。

“是。”

看来邡宁之中到处都是皇叔的眼线,他对发生了什麽根本了如指掌。那对於自己此来的目的,恐怕也是……

濮阳历渊讽刺道:“现在才想起回这灵虚观来?”

“承远此来,是有事相求。”

“哦……?是麽?”濮阳历渊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薛承远面色沈重,回道:“承远想向皇叔求这紫附霜的解药。”

“解药?”濮阳历渊冷笑,几步走了过来,恨声问道:“你想救谁?”

还不等薛承远开口。濮阳历渊倒是又帮他答道:“公良飞郇,对不对?”

薛承远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

“啪!”

分量十足的清亮耳光又落在了薛承远脸颊的另一侧。

“这就是我的回答。”濮阳历渊加上了一句,怒转过身子。

“皇叔!承远必要这解药!”薛承远跪前一步,恳求道。

这紫附霜是一种沅西极为诡异的毒药,而解药必须由十三种玉涛山中生长超过十年的罕见药材混制而成。

薛承远纵然医术再为高明,但短期内凑齐这些药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是什麽让你居然如此坚决?”濮阳历渊审视著跪在地上苦苦恳求的薛承远,不可思议。

“我想尽办法用兵力引诱公良飞郇入了这玉涛山,就是为要了他这条命”濮阳历渊冷冷笑道:“现在你跪在这里却求我救他?!荒唐!”

“皇叔,承远这辈子没求过您任何事。能否看在您我叔侄一场的份上,成全承远这个请求。”薛承远抬起了头,直直的望著他。

濮阳历渊不知为何突然眼中就有了异样的光亮,心像被刀削一样疼痛,指著薛承远道:“……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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