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连忙不迭向温行透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温行回以爱莫能助。
方才谢衣的那句话可着实是吓到他了。
相处了统共都有二十几快三十年了,温行还是担心在谢衣面前待久了迟早得暴露。
他本想等谢衣谢连离开后,就跑到距离帅帐最远的地方等着需要他上阵的时候。只是老天爷又一次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命运的捉弄。
“看来二皇弟很喜欢你啊,那你也一并进来吧。”谢衣漠然的一句话生生扼住了温行离开的打算。
他只好无奈地背着身后愈发同情的目光,一步步跟着走了进去。
谢连向来推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帅帐内除却必备的用品外再无其他杂物,简单朴素。
谢衣虽然喊了温行一齐进来,不过真正到了里面之后还是把他给晾在了一边,兀自与谢连进行交心的对谈。
可惜谢连显然不想交出自己的心,从头到尾就像个不耐烦被长辈教训的皮孩子,东瞅瞅西看看,愣是不愿好好听。
谢衣就算再耐得下性子,此刻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谢衣更多的倒不是恼意,而是无可奈何。
“再有一年你也要及冠了,皇兄本不该过多干涉你的选择,但这一次情况特殊,你真的不愿听皇兄一言么?”
“可是你又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特殊情况,你要我怎么能心甘情愿?”
谢连也知道谢衣的好意,只是自小到大对这方面的热爱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抛却的。
谢衣像是终于打算妥协了,沉吟片刻后道:“那这样吧,皇兄带了个人过来,就让他待在你这边,皇兄也心安些。”
光明正大偷听着的温行听得出来,谢衣其实只是想留个人在谢连身边监视。但凡谢连那里疏忽了,谢衣就有理由换掉他了。
可惜谢连在谢衣面前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权衡之下还是信了。
就在温行暗自盘算着等谢衣离开后找个空挡提醒谢连时,又被谢衣接下来的话震惊到了。
“那皇兄先将那人叫进来,你们相互认认罢。”
“安,你可以进来了。”
安?
唐安!?
温行迅速低下头,遮盖起控制不住的诧异。
照理说唐安这会儿应当在斐清身旁好生待着,怎地竟被谢衣给带到边境来了?!
等候在帅帐外的人应声入帐,熟悉的伪声更令温行确认来者就是唐安。
显然,谢连也认出了唐安,皱眉问道:“这不是温行之前的那个小厮么,皇兄你怎么带他来了?”
“他对北朝边境的蛮夷都有一定了解,总归不能浪费其才能。”谢衣一本正经地解释,也不知可信度为多少。
温行却在心底敲响了警钟。
谢连或许不知道谢衣话语的真伪,可是他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早已亡国的东胡,唐安对周边地区可谓是一点儿都没接触过,更惶逞了解?
结合起方才在帐外听到的,温行隐隐有了个猜测。
除却监督谢连以外,谢衣恐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唐安留意他有没有来到这边境。
毕竟之前总有很多迷雾指向云乌族,若非担忧谢连这一役遭遇不测,他本来确实是想到这北朝与云乌族交界地带进行一番探查。
而近身服侍温行最久的只有云念和唐安。
明年科举考试开科,要云念过来肯定是不可能了,正好唐安也会武艺,派过来最适宜不过。
而最令温行担忧的也正在此。
他目前所会的蹩脚伪装可都是从唐安那里学来的,就算运气好瞒过了谢连谢衣,那也绝对不可能瞒得过唐安。
温行可不敢保证唐安现在是更会听他的,还是听谢衣的。
“还有那边站着那位小兄弟。”
就在这时,谢衣像是终于想起了站在一旁充柱子的温行。
温行假意畏惧,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殿,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怎么,方才不是还挺有胆量的么?”谢衣调笑似的说了一句。
温行轻道了声“不敢”,始终低着头不抬起。
谢衣也不同他纠这些小细节,问道:“你叫什么,从军多久了?”
“小的姓宋,单名一个然。”温行恭敬地报上安隆帝给他安排的假身份,“从军四月。”
谢衣不咸不淡地回了个鼻音,继续道:“因为什么参的军?”
“说来惭愧,小的家道中落,走投无路之下唯有参军一条路了。”
温行明显感觉到谢衣打量自己的视线,斟酌着语气就怕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也不知谢衣究竟有何用意,稍稍沉默片刻后才终于说:“孤就随口问问,没什么事了,你回去罢。”
“是,小的告退。”
温行退出帅帐的同时悄悄瞥了眼唐安,见她始终漠然地站在一旁,似乎并未关注到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帅帐外,被谢连抓过来充场面的士兵已经散了,只有那个清秀的小士兵和壮汉还在。
“你可出来了!”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罗清见温行毫发无损,这才算放了心,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问:“那什么太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温行没料到这两人还会等自己出来,心里头一暖,浅笑道:“没有。殿下只随便问了些问题。”
一旁的秦郝也走上前来,笑道:“那就好。今日我们也算得上是有难同当了,你要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
温行在兵营中向来是独自四处晃荡,今日在这扎一堆,明日又给换了另一群人。从军四月除了最顶头的谢连外谁都不认识,同样的也没什么人认识他。
他本意是想降低在军营中的存在感,以便伪装。但现下又不好拒绝,温和一笑道:“我姓宋,单名一个然。不知二位贵姓?”
秦郝是最不喜繁文缛节的,闻言一挥手,道:“我叫秦郝,你也别说什么贵不贵的了,显得多生疏啊。”
“他就一个糙大汉,宋然你别理他。”罗清无奈地笑笑,“我叫罗清,水青清。”
“秦郝……罗清……好名字啊。”
温行低声重复了一遍他们的名字,嘴角噙着笑意。温润的嗓音如同春风般和煦,直教人不会怀疑他的话只是恭维。
罗清心念一动,问:“诶宋然,你应当家境不凡吧,怎么想到来参军呢?”
温行心底一颤,状似平静地问:“何出此言?”
罗清解释道:“我见你谈吐文雅,气质温和,可不像是等闲之辈。”
身份可以改变可以伪造,但是一个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就算刻意收敛也往往会有分毫的流露。
温行倒是未曾想过在这方面就是伪装,听到这话后就是一怔。
连普通的士兵都能察觉到的地方,心思缜密的谢衣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留意?
果然自己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温行重新拾起被他卸下的忧心忡忡,不过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匆匆敛了一闪而过的神情,道:“没想到还是被罗清你放心了。其实我参军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为保家卫国贡献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北朝基本上文武并重,世家大族中有那么几个豪情壮志的实属正常——他们顶头的谢连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罗清不再多问,拉上温行同秦郝一同往后走去。
而这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谢衣望着温行渐趋渐远的身影,眸色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柒-Alexa的地雷~
第五十六章
“你觉得,会是他么?”
谢衣双眸微眯,听不出情绪。
唐安望了眼那抹背影,回答:“十之六七。”
谢衣定定地站在原地,片刻后转身回帐内:“进去吧,孤再同你和谢连交代一些事情。”
“殿下不去确认一下么?”唐安清冷的眸中浸出一丝疑惑。
四个月来谢衣从未放弃过寻找温行的踪迹,这一次出发前也特意交代她多留意,照理说这时候不应该让她去确认么?
谢衣轻哼一声,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能这么熟练撒谎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去确认只会促使他再一次偷偷逃走罢了。”
唐安也不再说话,默默然随着谢衣回去。
另一头,温行告别了罗清和秦郝,漫无目的地在军营内晃荡。
他遥望着不远处守卫严密的前线,心里无端升起不好的预感。
云乌族已经和他们僵持将近半月了,既不肯开战又不肯和谈,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但愿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平静吧。
温行暗叹一声,正要回身时忽地瞥见一抹行迹可疑的身影。
那人所着不像是军营内的人,躲在一个隐秘的小角落探头探脑。
以温行的视角正好能看到那人露出的身形,他眉头一皱,闪身也躲到了一旁,意欲观察他要做什么。
如今正值守卫换班,温行等了片刻,终于等到那个人有所动作。
这时的防卫线上只余一个小士兵,那人悄悄地走到小士兵背后一个手刀将其打晕,随后迅速把他拖到方才的小角落里将两人衣服对换。
温行目睹着那人的所作所为,但没有马上出去打草惊蛇——
这人多半是云乌族那边的,正好让他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只不过能被他混进来也说明了军营的守卫还是不够严密,得找个时间同谢连提一下才行。
在温行寻思的片刻,换班的守卫过来了,云乌族的那人“交接”后就往军营内部走去。
温行连忙偷偷跟上。
越往里走人越多,为了避免自己被误认为心怀不轨,温行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假装只是同那人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