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袁玖突然笑了起来,莫竹青又是一愣,如斯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你也无须担心,究竟谁对付谁,还不一定呢。啊对了,本座那把扇子呢?”
话头转得太快,莫竹青脑中空白了一阵,才意识到袁玖说的是他之前从不离手的扇子。他不由奇怪——这把扇子,自从袁玖出事回来后就再没用过,怎么突然又想要了?
从柜子里拿出扇子交给他,袁玖面无表情地打开合上,把玩了一阵,突然脸色一凛,手中用力,竹制的扇骨粉碎,扇面更是成了一摊粉末。
莫竹青心中猛地抽了一下,袁玖眼中的恨意转瞬即逝。
袁玖拍拍手,若无其事道:“今天之内,再去做个一摸一样的。”
莫竹青连忙应是,只是他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物是人非……吗?
与此同时,远方的孟散正呆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自己的佩剑——最近,他只要一有空闲就开始做这件事,可每每越擦便越烦躁,梗在胸口的那口气,几乎将他生生闷死。
如论如何,无论他怎么擦怎么努力,留在这剑上的血,永远都消散不去。
那晚袁玖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几乎成了他的梦魇,时时刻刻萦绕在心间,日思及此,夜不能寐。
你以为,我从来没有真心吗?谨之……
谨之……
他一直想让袁玖这么叫他,以为这样就证明了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谁料这两个字,却成为他不再被信任的开始。当时袁玖的失望、嘲弄、悔恨他都听到了,可他能给予的,只有利器刺入皮肉的疼痛和鲜血滴过心头的麻木。
背叛袁玖,抛弃孩子,即使再有苦衷,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近日来关于袁玖的消息众说纷纭,他无心去听,更无心去查。因为只要听到那人的名字,心口就像被无数大石狠狠碾过一样,疼痛难忍,几欲窒息。
两个月很快过去,眼看双辉楼之约临近,袁玖点好了随从,准备不日出发。可那临产的肚腹却不容忽视,时时刻刻提醒着此行的艰难。
袁玖毫不在意,莫竹青倒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也难怪,那人每日连自己穿鞋都做不到,稍微走快些就喘起来,以致不得不以手撑腰,却偏偏硬要逞强,怎能叫人不忧心?
实际上,他的劝进几乎从未停止,袁玖有所谓非去不可的理由,他也有无数绝不能去的反驳。只是一天天过去,袁玖从与他讲理到辩论,再到最后则根本置之不理。
是以莫竹青也明白,自己即使磨破了嘴皮子,他家这位教主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或许换一个人,比如孟散,一句话的威力就不同了吧?
这日莫竹青正在袁玖房中准备出行之物,却见医馆中的一名医者进来,将手上的托盘放在袁玖面前,行过礼,就又出去了。莫竹青往那托盘里一看,心下大骇。
一碗药,一件衣物。
袁玖端起药碗放在嘴边,莫竹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心中极大的不满通过语气本能地流露出来,“这是什么药?”
袁玖的药全部要经他的手,这碗他却毫不知情。更重要的是,他分明闻得见这药气味古怪。
袁玖皱起眉,压下愤怒,“你区区一个侍卫,竟敢质问本座?”
莫竹青却毫无惧色,“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袁玖一怔,沉默了一阵,道:“也罢,此事你早晚会知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延产药。”
莫竹青大惊,“延产药?!什么意思?”
他从来只听过催产药的。
“这药是本座两月前吩咐医馆研制的,有拖延产期半月到一月的功效。你不早算过么,本座的产期就在十日之内,若不拖延产期,这样去赴约,确实不妥。”
“什么?!”莫竹青彻底接受不能,他瞪大双眼,“这太草率了!仓促赶制的药能随便吃吗?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两个月前……两个月前你就决定了?你为何不与我商量?!”
莫竹青气急败坏,不仅不顾身份,反而责怪得甚是起劲儿。
袁玖的脸色越来越黑,双眼微眯,煞人的目光顿时将莫竹青的话堵了回去。
“你最好安分点儿,也给本座记住,你只是个侍卫,本座能信任的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莫竹青呆呆地向后退了半步,这就是他隐瞒自己的原因?原以为取代了孟散的位置,渐渐地就可以取代他。谁知道,袁玖把一切都分得很清。
那个位置可以让很多人来做,但如若不是那个人的话,就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头衔罢了。
看莫竹青愣着,袁玖又道:“至于药效你不必担心,我常教偌大一个医馆,医术比你高明者,大有人在。”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药喝了下去。
莫竹青仍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半晌才喃喃自语,“若是为赴约,提前催产,不是更好么?”
声音很小,袁玖却是听见了,“本座的决定,不需要经过你同意吧。”
他转过身,在莫竹青看不见的地方,脸色垮了下来,苦笑着摸了摸自己高高的肚子,心道:无论如何,也该让孩子在里面呆够日子啊……
已有了延产药做铺垫,再见托盘中那件衣物,莫竹青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是九环银线罩衣,用特制的银丝线织成,极细极薄,是常教的秘宝,用于易容时将宽胖的身材变瘦。须知易容术中,由瘦变胖可用多种填充物,方法容易,由胖变瘦却难。
而九环银线罩衣却能紧紧附在人肌肤之上,向内用力收缩,效果奇佳。
莫竹青展开那件银白色罩衣,道:“教主您真要用这个?您应该很清楚,短时间内强加压力改变形体是怎样的痛苦,易容时非万不得已不得用,更别说,你腹中可是个就要瓜熟蒂落的孩子。”
“这件罩衣是至宝,有极佳的保健之效,孩子不会有事。”袁玖淡淡说道。
“孩子不会有事,那您呢?”
莫竹青艰难地说着,心中的憋闷感让他很难过,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只有一段露水之缘,可此时的心痛却清楚地提醒着他,事实不止这么简单。
“本座的事,你无须知道理由,只要照做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