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也大都淳朴热情,一切看起来都这样美好,他们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以后我们住在这儿,你喜欢吗?”
水寒衣四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抱着凌中南的手臂高兴地点头。凌中南拢了拢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烧了热水来给他擦脸,然后两人几杯热水灌下肚,浑身都舒坦起来。
凌中南发觉,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一次是当上古门门主,一次就是现在。而这两次又全然不同,当时的他傲视一切,同时也给自己添了更多的责任与使命;而如今却是从心里蔓延而来的一股细水长流的满足感,他同样有使命,他的使命,就是让水寒衣和孩子无忧无虑。
上天眷顾,袁玖网开一面,今后这些白白赚来的日子,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生活的本意不过是为衣食住行忙碌:一日三餐吃什么,地里种什么,今年天气如何,收成怎样,自己吃多少拿去卖多少,冬天可有足够的炭火足够的棉衣……
原本终日考虑江湖纷争,讨论哪门哪派又有何动作,哪场打斗又死了多少人的心思猛然考虑起这些,凌中南并没觉得不适应,只是常常受挫,常常自责罢了。
如今正是春来播种时,不会种地,他便带着水寒衣先去地里看旁人怎么做。
他也不是个擅长跟人搭话的性子,几天下来看不太懂,终于老着脸问了人,竟被告知已过了最佳的种植时令,但还来得及,种些简单易熟的菜,虽然卖不上好价钱,但自己吃没问题。
邻居送给他一些菜种,他诚心谢过,第二日便扛上铁锨锄头去地里。
当然,又免不了被人教导一番。
一日日下来,他与地里的汉子们熟悉了不少,农活上进步了不少,赚来的议论也多了不少。
谈吐不俗,又对农活儿一窍不通,说他是逃荒来的,人人心里都打个问号。不过村民们到底淳朴,最多最多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家道中落走投无路。
最有趣的说法是说他和那个傻弟弟都是大户里的庶子,因为被主母排挤,一并被撵了出来,甚至有人怀疑水寒衣的脑子不是烧坏的,而是宅斗中被害的。
村子不大,闲话流言传得快,凌中南很快便知道了七七八八,但仍是装作听不见,继续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还帮大伙儿的忙。
例如村东头的老汉那次累晕在地里,就是凌中南给背回来,又前心后心一通敲打方才治好的;那几日连续大雨,很多人家屋顶都漏了,他便主动帮人上房修补;家里缺劳力的,他也常常帮人扛东西。邻居们每每带着菜啊蛋啊来谢他,他不仅不收,反而总是留人喝杯茶吃个饭。
于人情往来上,凌中南身为一派之主,自然不差,笼络这些村民不成问题,况且他确确实实是诚信诚意。好容易有了这样平淡安稳的日子,就算自己苦些累些,他也心甘情愿。
而他的苦累,也唯有水寒衣才能看见。
因为怀胎生产时损伤太大,但凡劳累或者阴天下雨他就浑身酸痛周身泛寒,尤其是腰和双腿,有时会像生锈了似的动不了。但他仍旧坚持每日干活儿,从不在水寒衣和外人面前皱一下眉。
水寒衣之所以知道,是有次夜里醒来,见凌中南在睡梦中冷得发抖,口中低低呻吟。他一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日子久了,便发现只要下雨他就会这样。他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怎么做,想来想去,只好学他对自己的样子,帮他盖盖被子,晚上烫烫脚。
记得水寒衣第一次慌慌张张端着热水盆放在他脚下,毛手毛脚地亲自卷起他的裤管,没卷好落了下来,他一点儿不着急,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再来一次。然后双手抓着凌中南脚腕,将那双微肿的脚放在热水里,用不太熟练的手法捧起水,再轻轻浇下去,来回反复。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泡,泡一泡……就不累了,晚上睡觉,也暖和。”
那一刻,凌中南只觉得两股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水寒衣什么都是学他,就连那句话也跟他每次对他说的一模一样,可谁敢说,他对自己不是真心呢?
生活,从艰难一点点变得顺利。
最初的最初,他们没米没面,也没钱买,只好靠凌中南忙完了自己的活儿后再不断地帮人下地做工换取少量的一些。而那些时候,水寒衣总是抱着孩子在田埂上、或者在人家院门口看着他等着他,无论艳阳高照,或者刮风下雨。
不是不想劝他回去,而是水寒衣一旦看不见他就会害怕,实话说,他看不到这两人的时候,也担心得要死。而最让他欣慰的是,怀胎期间孩子汲取了大量补品,如今身体好得很,这点儿小折腾根本不碍事,水寒衣时而咳嗽咳嗽,也通常睡一晚上就好了。
而现在,他每天清晨给地主家赶车,把粮食蔬菜送到镇子上的商铺去,有时候还去县城。水寒衣与孩子便坐在车后头,高高兴兴地一路来一路走。这样换来的钱,他买些米面、买些自己不种的菜、买些家里需要的东西,有时候也买些小玩意儿哄那两人开心。
最初的最初,他只会将菜放进水中煮熟,然后拿盐巴拌一拌将就吃,现在却也能烧个像样的菜,再熬一锅粥;最初的最初,他只能在人家讨论什么东西怎么种好的时候蹲在一旁洗耳恭听,恨不得把那些话拿笔记下来,而现在,他时不时地也能说上几句,赢得大家的肯定了。
夜里躺在床上,望着熟睡的水寒衣和孩子,终于明白,只要破釜沉舟,只要下定决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就像水寒衣从前一心一意想要完全拥有他的那份执着。
指尖划过那人的发髻线,他埋下头细细亲吻。
对不起,直到今日,我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你,感受到了吗?
水寒衣动了动,无意识地伸手越过中间的孩子,抓住凌中南胳膊,努了努嘴,睡得更加香甜。
第72章 村居苦乐2
水寒衣猛然发现,别家都是男人在田里干活儿,女人送饭过来,蹲在田头一吃一喝,女人收拾好东西再回去。不像他和凌中南,早上一起出来,呆到快中午,一起回去后才烧水做饭,一家人吃了,凌中南刷了锅洗了碗,再领着他俩去地里。
下午也是一样,到头来总是凌中南一人忙碌,从睁眼到闭眼,想歇歇都难。
更别说洗衣晒被、劈柴打扫,但凡家里的事,几乎没一件逃过凌中南的手。
水寒衣觉得这样不好。
记得上回听见村里有名的悍妇王嫂子指着鼻子骂她男人是吃软饭的,他听不懂,就问凌中南,凌中南说意思是她男人在家什么都不做。水寒衣歪着头想,如今自己大概也是个吃软饭的。
于是他对凌中南说以后自己不去地里了,在家张罗张罗,他若是忙就给他送饭,不忙的话等他回来刚好也有饭吃。凌中南奇怪,问为什么,水寒衣便直言了,搞得他又心酸又好笑。
他便问他一人在家又看孩子又干活儿行不行,水寒衣立刻板起面孔,仿佛因为被看不起很不开心,道:“别家的女人都行,我一个男人,有,有何不可?”
凌中南笑了,“那你说说,从起床到日落,都做些什么?”
“嗯……”水寒衣坐在床边,双脚一下下戳着地面,“先打水洗脸,再烧水、煮粥、馏馒头,吃早饭,然后你去地里,我就扫地、擦桌子柜子,洗衣服,洗完衣服就做饭,给你送去。下午跟小宝玩,天气好了就晒被子,等你回来,你若不回来,就再给你送饭。”
回忆起之前凌中南每日的忙碌,好容易将事情一件件顺下来,他十分高兴,又道:“还要每隔半个时辰看小宝尿了没、拉了没,还要用热水给他洗尿布和衣服。”
“对,说得对,”凌中南揉了揉水寒衣的脑袋。
其实他的地不少,最初不会种,只敢拿一小块试验试验,近来经验丰富了,便想将整块地都利用起来,多种些东西,好让生活再富足些。这么一来,家里的活儿确实有些顾不上,水寒衣这样想自然好,可是……
“做饭洗衣服,你会么?”
水寒衣先是一愣,随即大力点头,“你再教教我,肯定能行!”
那执着的性子还是不改,凌中南也觉得两人长久过日子,终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像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后面。让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两人一起分担,他一定会更快乐,或许也对他的病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