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当归呼出一口气,他瞧着楚河眉眼之下露出的疲惫之色,便是知道自己昏迷这几天里面,楚河一定是不眠不休。
马车到了虞部郎中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了,斜阳酌着橘黄色的光,湛蓝色的天空飘散着几片白云。
能够瞧见天空尽头是靓丽凌冽的火烧云,壮丽而又浩瀚,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傅大人,虞部郎中府到了,王爷还没醒吗?”小枫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傅当归刚想要张口回答,楚河却睁开了眼睛,“下车吧。”
他轻点头,楚河移到他的边上,瞧着他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将傅当归扶起来。
刚下马车,傅当归就瞧见了许青青就门口等着,她看到楚河与傅当归二人,忙冲上来,“拜见王爷,白大人,傅大人。”
“对了,前几日听说傅大人被贼人抓了去,受了伤,可还好?”许青青有些担忧的瞧着傅当归吊着的左手。
傅当归嘴角一勾,浅浅的梨涡,随着笑容展现,“多谢青青姑娘的关心,我还好。”
“那边好,我听说那伙贼人可厉害了,没事就好。”许青青松了一口气,一边引路一边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还在门口接我们,多不好意思。”傅当归迈步跟在许青青身后。
许青青眼神落到了楚河身上,“自然是王爷通知我爹了,我爹说王爷和傅大人要来,我便主动请缨出来迎接你们。”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知道今日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傅当归瞧着许青青,真切问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年之事
“自是不知道。”许青青低头之间,头上插着的翠绿色水晶吊玉步摇,也斜阳之下摇曳着美好的弧度。
她今日着了一身墨白二色的衣衫裙,上面灵性的点了点几处荷花苞与盛开了荷花,“怎么?这些事情我也能知道吗?”
“没有,其实你爹以前的仵作出身,为什么后来不做仵作了呢?”傅当归忙开口转移了话题,问道。
许青青打了一个响指,轻笑道:“傅大人,这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我也觉得做仵作挺有趣的,所以天天闷头看着师公的笔记。”
她脸上的表情一变眉头拧着十分无奈,叹息道:“可是我爹,当初突然就决定不学仵作了,好像是被师公赶出门了,后来我师公也去世了,我爹沮丧了好一阵子呢。”
傅当归与白清风眼神一对,这个许青云果真有问题……亦或者说是他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这样瞧着,应当是许青云的师父感受到自己的要遭遇不测了,不想要连累许青云,所以用这样的方法,保护了他。
“那可真的有些可惜,你的师公说起来,也算得上是盛京之中数一数二的仵作了。”白清风呼出一口气,惋惜道。
“没办法,我爹的被赶出来的,在谁的前面也不敢说自己是学仵作的,如今做个小闲官也挺好的。”许青青展露笑颜。
在许青青的引路下,几人越过了府中前院前厅,“我爹在花园里面备了酒水等这你们呢。”
“你不过去吗?”傅当归未曾瞧见楚河那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继续追问许青青。
许青青笑颜如花,宛若夏日里面绽放的莲花一样,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我爹说了今日这个聚会不适合我去。”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麻烦你了。”白清风跟许青青道了谢。
楚河留了小枫在花园外面,几人继续前进,傅当归忽而开口:“看来许青云似乎是知道了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了。”
“这就更加说明他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了。”白清风手摸着腰间的白玉笛。
楚河继续黑着脸,眼神像是要把人冻成冰块一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圣上就会召见。”
“因为楚月公主的事情?”白清风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感受到了压力。
此刻楚河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怎么白大人害怕了?”
“这样说起来的确有些害怕了,既然那人用了我的名义骗了楚月公主出来,这件事就一定与我脱不了干系。”白清风到也不气恼,反倒是冷静分析道。
傅当归脸色不好的看了楚河一眼,“如果楚月执意追究这件事的话,那么……”
“不可能,如果她往你身上扯的话,不久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勾结山贼,谋害朝廷命官了吗?”楚河冷声解释道。
白清风轻点头,脸上是浅浅淡淡的漠然,“王爷所说没错,楚月不会那么傻,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圣上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决策出现任何的失误的,否则就是给了别人机会。”
楚河听到白清风这般说,不由的多看了白清风几眼,低眉眼帘半拉,他知道眼前的白清风不简单。
尤其是他这一番话,更加让他觉得白清风比表面看起来那高风亮节的样子更加的深沉。
这么一些年来,那么多人拉拢他,他都没有站队,他一直以为他真的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
但经过几番相处下来,他才觉得绝不是这样的,这个人不是不站队,而是不想要这么早站队。
站队越早越容易被划分阵营,越容易成为别认除掉的对象,并且站队太早对于队伍实力的判断也容易失误。
他绝对不是不站队,而是在等在一个最佳的时机站队,他要自己成为决定胜负之间的最后一道令牌,而非是堆积成山的稻草。
这个人实在是高,也可以说他是一个算计到了定点的人。
但这个人为了傅当归的事情,三番两次改变了自己的原则……他对于傅当归绝对不是友情那么简单,因此楚河对于白清风更加的警惕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情敌,楚河清楚自己之前的确是小瞧了白清风。
他在傅当归面前一直都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而自己却故意讥讽膈应他,这样看来的话,很显然他的方式在傅当归眼里面,看起来很不舒服,反倒是体现了白清风的高尚品节。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那般表现了,这不是自己故意在傅当归面前掉链子,给白清风长脸吗?既然他大度,那么他也应该大度才可以。
若是以往的楚河怕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面对傅当归,楚河的思维总是慢了好几拍,没有那么灵活。
楚河下定决心,无论自己多么讨厌傅当归与白清风接触,也不能够表现出来了。
之前那般短时间内是没有事情,可是时间长了,傅当归总会觉得为什么白清风可以那么好,楚河脾气怎么那么坏,当然这都是楚河内心计较着的小九九。
“白大人说的对,这件事的确可能会牵扯到我们身上来,但是我们只要打死不认账就行了,圣上不会也不敢为难我们。”楚河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应声道。
傅当归瞧见楚河的样子不由的拧了拧,这家伙想什么呢?前一刻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后一秒笑的如同是吃了蜜糖一样。
他甚至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药,一点也不像他的作为了,不过在深入一想,这样也好,不然他夹在他们二人的中间,瞧着傅当归对于自己的好友白清风的各种冷嘲热讽,不知道多尴尬呢!
几人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便是前方有一束巨大的桃花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是如今已经入夏了那桃花却依旧开的绝美。
迎着款款而来的夜色,那桃花树上挂着许多彩绘灯笼,摇曳的灯火照耀之下,瞧见树下立着一个人,他的边上有一张桃花木圆桌,桌子边上放了四张桃木雕花椅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桃花树下
“下官虞部郎中许青云,拜见王爷,白大人,傅大人!酒水已经备好了,请入座。”许青云穿了一身深色的绸缎便装,扶手作礼道。
楚河深邃的浓墨眸子里面透着几分光,瞧着许青云那炯炯有神的模样,眼前的这一幕,顿时让他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比起白清风从各方面给他带来的压抑感觉,眼前的许青云和蔼一笑,却更加觉得让他安稳。
“虞部郎中,看来已经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楚河爽朗一笑,脸上的阴霾冰冷之色早消退,他堪堪落座的时候瞧着许青云说道。
许青云脸上表情微微一滞,神色有些发憷,胆怯抖了抖身子,俯首道:“下官自知有罪,当年为保一家性命,逼不得已做下来那般决定,十几年来,过得胆战心惊……如今总算是到了解脱的时候了。“
话罢,许青云眉眼带着几分内疚,瞧着傅当归,低头拱手:“傅大人,下官对不住你的爹。”
傅当归往前走了两步,素净的手上带着一丝丝的刮痕,是在风霄寨中造成的皮肉伤,他抬手抚了抚许青云的手臂,将他拉起,低声道:“许大人,你不必抱歉,我知道你的苦衷。”
许青云抚了抚衣袖,起身落座,他浑浊的眼神有几分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抬手自顾自的饮下了一杯酒,开口道:“这些年来,下官一直活在忏悔之中,当年家师将我赶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家师,曾警告过我,万不可提自己是他的徒弟,并且再也不要做仵作,便是将我逐出了师门,未曾过多久,家师就去世了。”许青云脸色有些难看。
他苦笑着,眼中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泛着光,难看的脸上更添几分哀愁之色,“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连师父的丧礼也没有参加。”
楚河不语瞧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眸子里面闪着压抑的光,他本以为要一番逼问许青云才会说实话,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
“抱歉,我有些失礼了,望王爷与二位大人莫怪。”许青云长舒一口气,似乎是发泄完毕了,眉眼之中多了几分正色,开口道。
白清风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平心静气的开口问道:“既然许大人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当年的冤案而来,想必也已经做好了打算了吧。”
许青云泰然自若,和蔼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笑容:“自此以后不受良心之责,爱妻已经故去,爱女已经成人,便是再也无畏无惧,尚能说出真话,便是不会退缩。”
瞧着许青云从容不迫的模样,傅当归毕恭毕敬的对着许青云端起酒杯道:“许大人,你能够冒险说出真话,我真的很感谢。”
仰头一杯酒下肚,楚河怒形于色的瞧着傅当归,“你酒量本就小,又受伤了,怎么能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傅当归觉得楚河有些大惊小怪,但也只能是心平气和的瞧着楚河解释道,“无妨,你不是在这里吗?”
楚河无奈的哑然一笑,以往从来只有别人将就他,如今他也只能将就眼前的这个人了,但瞧着他的一颦一笑,楚河便觉得满足不已,那里还敢责怪。
桃花片片随风落在,在风中飘散摇曳着要看的弧度,更深露重,夜色凌冽的来临,桃花树上挂着的彩绘吊灯,宛若一朵朵展开的巨大桃花一样,引着光辉。
黑漆漆的天空尽头,缓缓升起一轮半缺的明月,如墨色的天空也多了几颗璀璨发光的星辰。
白清风落落大方的举起一杯酒,朝着许青云敬酒道:“许大人,今日一番宴请,白清风多谢了。”
“白大人何出此言,我听说了,白大人正是当年案子的翻案主审人,我依稀记得那时白大人的爹,一直护着傅大人一家,虽最后落得的下场不好,但也值得让人敬佩,比起他老人家,我简直就是一个懦夫。”许青云抬手又饮下一杯酒壮胆道。
“当年师傅跟我说过傅大人许是被冤枉的,这便是当年家师交给我的东西。”许青云说着说着便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个密封着的信封递给了白清风。
白清风抬手撩起了宽大的袖袍,接过那信封,温文尔雅的朝着许青云点头,“多谢许大人你配合调查。但是单凭这一封信件肯定不足以作为证据,还需要许大人不畏强权,作人证方可。”
许青云顿口无言,这些年来他忙进忙出,心力交瘁却不曾想要停下,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当年的事情。
他以为真的让他面对这一切,尽可能接受着接近死亡的感觉的时候,他会处之泰然,事实上确是迟疑不决。
瞧着许青云沉吟不决的模样,楚河有些坐卧不安,他到底也不能逼着许青云出去做证人吧?
楚河面若寒霜,冷冷的瞧着许青云,未曾言语,却带着一股威压,许青云局促不安的呼出一口气,诚惶诚恐的开口道:“这件事我自是可以答应,但是还有一事要求于王爷。”
“许大人,大可不必这般拘礼,直说便好。”楚河若无其事的收敛了冷色,暖了暖语气道。
许青云瞧见楚河疾言厉色的模样,唉声叹气道:“老夫这条命算起来也不过只有二三十年了,没了也算无悲无喜,只是爱女许青青不过十八年华,老夫不愿她受老夫牵连,为他人迁怒,望王爷能够护她一生安稳便可。”
楚河神色自若的略过傅当归瞧了瞧他的脸色,瞧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的蹙眉,“许大人的要求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王爷误会了,下官并非是要王爷娶爱女,而是让王爷派人保护她,直到她能遇到能够护住她的如意郎君为止。”许青云从推开椅子,跪拜在地上,高声道。
傅当归屏息凝神,思索良久后,长舒出一口气道:“下官觉得许大人的要求很合理,王爷你觉得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虞郎之死
“本王也觉得很合理,许大人请起吧,只要本王一日安稳,本王便护许青青安稳,许大人大可放心。”楚河神采奕奕的与傅当归对视,言辞恳切道。
白清风眉眼一动,神思恍惚的瞧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傅当归与楚河,心里面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得了楚河的恳切的言辞之后,许青云眉开眼笑的起身,再度落座,他抬手举起来一杯酒道:“下官,多谢王爷满足下官的无理要求!”
只是这一杯酒还未曾下肚,一阵凌厉的风破空而至,直袭许青云的后背。
小青眼疾手快的从手上取出了铁骨扇,行动迅速很快就到了许青云的后背,只听得铿锵一声,一柄银光发青的淬了毒的暗器,落在了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