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出来卖花了。”让肖虎拿出一张银票,君湛然一眼看出这个小丫头身形瘦弱,是长期营养不良所造成。
丫头傻傻的接过银票,看着上头看不懂的字,只觉得今天好像一直都在梦里,竹露见了,小声说道:“这丫头家里没有别人了,君楼主给了她银票只怕她也不会用……”
“没有别人了?”君湛然看着她的眼神又有些改变,似乎看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沉默许久,忽然对着肖虎说,“山下是不是有对夫妇一直没有子嗣?将她带回去,交给他们好好照料。”
“是。”肖虎点头领命。
“丫头还不快跪下谢谢君楼主!”婉婉替她高兴,在旁提点,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的话语声像是从天边传来似的,她没来得及明白,只知道好像是件天大的好事。
“丫头多谢大老爷!”马上扑通跪下,不断叩头。
一双手忽然按在她的脑后,轻抚了几下,她怔怔的抬头,那个身后好像还在飘着落花的男人用一种奇异而又柔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支花,放在她的手里。
当她再看过去,那眼神却还是原来的冷淡,丫头以为自己看错,其他人则只顾得上惊讶,只有南宫苍敖,看着她手里粉白的花,眸色渐渐深沉起来,在他的眼里,许多别人不曾注意的细节,都很耐人寻味。
丫头被肖虎派人送下楼去,在一群人各色眼神注视下先行送回太尉府,到时候便会有人将她带去伏鸾山,她像是在梦游般只知道跟着走,临走还不忘回头看了看神仙似的恩人。
那轮椅上的人脸色平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轮椅被肖虎推到桌前,经过这个小风波,楼上已无嘈杂之声。
“都不坐吗?”扬袖,被请的客人似乎成了主人,提醒大家就坐。
这时候楼下才爆出一阵叫好声,方才几人凌空横渡,白练如虹,几个轿夫都有如此轻功,在半空如履平地,有好事者亲眼看到刚才一幕,待一切平息才醒悟过来,在楼下议论纷纷。
楼下喧哗传到楼上,徐东林也才回神,招呼众人坐下,“今日不光见了君楼主的风采,还见识到一片仁心,算是那小丫头的服气,这下往后便不用愁吃愁穿了。”
“好说。”君湛然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赤霞城主安佟连忙站起来,说了一番感谢的话,“这次徐太尉找回失物,城里的一桩血案也多亏君楼主解决死者身份之谜,公子实乃救星啊!”
安佟开始劝酒,气氛又热闹起来,“少不了还要谢谢鹰帅,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半空白色软缎已被收起,地上落花片片,白衣人安然自若,端起酒盏,楼里明珠光晕就照在他身上,光下的侧脸还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那挺直的坐姿却自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方才还险些喊出残废二字,如今竹露偷偷瞧过去,低声对婉婉耳语,“原来这就是雾楼楼主,到底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那还用说。”婉婉也低声回答,在徐东林和安佟的劝酒声下分别到了君湛然和南宫苍敖身边。
竹露盈盈而立,端起玉杯,“这杯也敬公子……”她已不敢对这位贵客有半点轻视。
君湛然对她淡淡笑了笑,一饮而尽。
谁会想到他会对她笑,反正竹露是不曾料到,平日冷淡的人笑起来那笑容更是难以形容,对上那双眼睛,竹露的脸便又红了,肖虎眉毛一动,低头看着地上。
楼主毕竟还是个男人啊,怎能不近女色,这么多年,假若不是身体有疾而是另有缘故,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竟然没有考虑周全,已经是大为失职,楼主自己不提,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楼里的美人都是别人的,柳霜霜虽然无主,但毕竟是个异色,来路不明,又那般冷傲,兴许不对楼主的胃口……
慢慢琢磨,肖虎的心思已经飘的老远,在座都是有身份的人,随身侍从人数众多,徐东林为他们在一边另起了一桌,同桌之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肖虎,肖虎却不在意,喝酒喝到一半,举着空杯子放在嘴边就一直没放下。
酒席已开,歌舞声起,场面十分热闹,二楼地方宽敞,数十名舞姬身段玲珑,歌声袅袅,霎时便将此地变为胭脂林,气氛旖旎。
几人边看边吃,望春楼不是寻常花楼,楼内除了一流的花姬,还有一流的厨子,这一顿晚宴着实丰富,徐太尉半点都没吝啬,酒桌上莺声燕语,美酒佳肴,更难得的是,本以为不好相处的这位鬼手无双,居然十分配合。
竹露无论问什么,他时常都会回答,不至于十分热切,态度却很和缓,兴起之时也叫人拿来笔墨,草草几笔便叫人啧啧惊叹,竹露和婉婉等人莫不兴奋不已,央求着他为她们在纸上描绘几笔,即便只是个背影也好,可以留作纪念,用来珍藏。
偶尔也需出门谈几桩买卖,君湛然不是没来过烟花之地,在这种场合并不显得孤僻,言辞淡淡反而别有一番魅力,纵然身有残疾,在一众佳人的眼里也成了让人惋惜引人关怀的小毛病,如此人物,偏有这么一个弱点,岂不叫人心怜?
女子都是心软的,更何况面对的是君湛然这样的人,不多时便倾倒于他的风采之下,反倒冷落了南宫苍敖。
鹰帅之名在此,当然不会真的无人搭理,而是南宫苍敖今夜一反常态,与人并不热络,而是若有所思,时常看着对面的君湛然。
初见之时他态度强硬,而后两人对饮,他曾勃然大怒,也曾冷笑以对,更有过大笑言欢的时候,但这一切都是稍纵即逝,大多数时候,他是漠然的,仿佛淡泊了所有,什么都在眼里,也什么都不在眼里。
这么一个人,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南宫苍敖见过很多人,如他所说,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更多时候仅凭直觉便能判断一个人属于哪一类,但君湛然不在此列。
正因如此,他更想知道,他的背后隐藏着何种隐秘,是一段苦涩过去,还是惨痛童年,又或是别的什么,皇子煌沐对他态度如此特别,他手中是否真的有皇族所要之物……
“南宫苍敖,我们还没喝过,今夜我也要敬你一杯。”酒盏在手,晶莹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君湛然向他举杯,目光一转,显然是发现他的打量。
在别人眼里他们已有交情,他直呼南宫苍敖名讳也无人觉得奇怪,南宫苍敖的注视被他发现,目光也并不避开,欣然举杯,四目相对,别有深意慢慢说道:“别急,这才刚开始,以后多的是机会……”
君湛然眼神一闪,正要对饮,徐东林忽然笑起来,“就这么喝酒岂非无趣,今夜在此不醉不归,即便醉了,也有温柔乡——”
话未说尽,含义不言而喻,望春楼的花姬并不常常留宿客人,若要留宿,都是花姬心甘情愿,但今日的贵客非同一般,不需要徐东林问她们的心意,便能看的出此事毫无问题。
能与鹰帅或雾楼楼主一夜温存,谁会拒绝?若是得了欢宠,成为他们的红粉知己,说了出去,那便是无人能及的荣耀,尤其是这位雾楼楼主,听闻他素来少近女色,若能得他垂青,岂不证明自己比雾楼里的那些美人更胜一筹?
徐东林话没说完,竹露便含羞低头,偷眼去看君湛然,却发现他并无反应,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湛然,你今夜可要在这里留宿?”自然的叫着他的名字,南宫苍敖把酒喝了,似乎随口相问。
这南宫苍敖又想如何?君湛然漠然不答,徐东林生怕他不领情,频频相劝,过了一会儿终于看他点头,“如此也好。”
肖虎和骆迁双双对视,都很是惊异,他们是知道楼主的情况的,虽说心里抱着念想,但大约已能肯定一个事实,如今听了,又升起希望,同时也满腹疑虑,肖虎更将心里转了千百次的念头悄悄对骆迁说了。
“你疯了?!”骆迁勃然变色,压低了声音咒骂,“肖虎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算计到楼主头上?!你不要命了吗!”
“你想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楼主毕竟是个男人,如果是真的,你想他心里能够好过?假若不是,是另有隐情,你我也可另想办法不是?”肖虎自有一番道理,怕骆迁不答应,又再耳语,“再说,你不是也希望柳姑娘能和楼主有个好结果,眼下正是机会!”
“那也没有你这样的办法……”骆迁为人耿直,什么事都认真的很,实在无法认同,两人窃窃私语,低声争执起来。
另一边的酒桌上气氛正是热烈,眼看菜已吃的差不多了,酒意正浓,徐东林有一个提议,“我们来行个酒令如何?”
趁着酒性,大家都同意,君湛然也没有反对,徐东林便命人拿来一个木盘,里边摆着十数个象牙制的行酒令牌,上面五花八门,写着各种酒令,什么都有,但都不算过分,也不致失了身份。
“来来来,抽到令牌的人可要照里面的话来做,违者罚酒,若是牌子里写了要我们其他人喝,我们也自然照办,总之酒令大如军令,谁都不可违啊!”红光满面,徐东林伸着脖子递出手里那一排象牙令牌。
令牌之中写着各种花巧,楼上歌舞升平,歌姬们一舞完毕,也来凑热闹,牌子上有的写的便是与歌姬共舞之类,用一块红绒盖上托盘,徐东林动作熟练,可见这是他常玩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