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 第178章

安嘉王的话说的差不多了,兵马调转方向,当先的一骑并未在前领头,而是有意落在后面,南宫苍敖不紧不慢的策马转身,震耳的马蹄声中,忽然有人高声说了一句――“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

突然的语声在蹄声中显得特别突兀,众人都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君湛然嘴角的弧度,又听到接下来的话――“你如果回不来,我就当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照样会夺回我应得之物,照样会过我的日子,娶妻生子,让你死了也要后悔。”

语调一转,君湛然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挑起的目光里传递出某种说不明白的情绪,有些复杂,复杂的就连南宫苍敖都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是不舍,埋怨,挑衅,期盼……还是挣扎,矛盾,责备,信任?

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令南宫苍敖又想到过去,初识之时便抓住了他的目光,怎么都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那个君湛然。

君湛然的声调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但只要还在这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听见他突然说出的话,在行军的蹄声之中响起,更打断了祈福送行的仪式。

正将仪式进行到最后阶段的宫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连正做到哪一步都忘了,也不知是该叩首继续念诵诗文继续为将士们送行,还是等安嘉王发话重来。

安嘉王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便见到此次带兵的将领勒住马首,掉转过身在马上大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岂止后悔,我连做鬼都不会安心!但我南宫苍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次岂能例外!”

红光乍现,一道血色滴落,“听好了,湛然,以血为誓,我定会捷战而归!报我南宫之仇,替你夺回你应得之物!”

语声如箭,直透苍穹,引来一阵回响,血染黄土,浸入尘埃,染上地面一点殷红,那话语声随风而扬,也透出一股带血的意味来,语调风流,却令人听的有些后脊发冷。

蹄声龙隆隆,南宫苍敖说完策马而去,他悠扬的话音传开,却又压下了安离王已经到嘴边的话,安嘉王欲言又止,张了张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能苦笑。

“王上莫怪,并非他们对你不恭,只是……”南宫年想替两个年轻人说上几句,却被安嘉王抬手阻止了,“无妨,本王知道,对他们而言,这一战实则无关凛南的安危。”

与凛南的安危无关,也与凛南百姓无关,有关的,只是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之间。

安嘉王看的透彻,所以才只是苦笑,并未责怪,何况眼下,还能如何责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这时候难道还能去治这两人的不敬之罪不成?

群臣也早就无话可说,这二人之间的感情令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同为男子,竟有如此深刻的情感,他们之间当真毫无猜忌?真是怎么想,都叫人想不通。

旁人想不通的事,君湛然并不放在眼里,但南宫苍敖有一句话,却被人听在了心里。

何谓……君湛然应得之物?

一个江湖人,应得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一个身份成谜,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应该从夏国得到什么?

安嘉王疲惫的半睁着眼,注视着南宫苍敖带兵远去,悄悄对一侧的阳嶙示意,阳嶙点了点头,抱拳退下,很快消失在殿门前,第二日,再也没人看见过这位阳将军。

尽管说相信南宫苍敖,但交予他手中的毕竟是凛南的兵权,安嘉王再大度也不会如此轻率,阳嶙自然是去关注战局了,确切的说,是去监视南宫苍敖的行动,君湛然对此自然清楚的很。

他的应得之物……

远眺北绛与夏国交界的方向,君湛然慢慢阖眼,在他身后,肖虎看到他主子握紧在背后的手。

莫非此次战局果真如此危险?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肖虎相信,若非凶险,楼主定不会这般紧张,甚至露出矛盾懊悔之色。

也许,还是不该让他去,君湛然绷紧的脸上牵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像是为了自我安慰,又像是自嘲。

肖虎在侧看的分明,心头一颤,自遇到鹰帅起,已经许久没有在楼主脸上看到这种笑意。

那笑是晦涩的,尖锐而又狠绝,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祥。

上空,早春的风刮了起来,云层灰暗,眼看就要下雨了。

【卷四】

第171章 情丝

春雨淅沥,洗净了半空的尘埃,也洗净地上的鲜血。

灰暗的天色下,山巅,暗红色的人血被雨水冲刷,随着地面的起伏流淌,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难言的黑赭色,深沉而又不祥。

这里是莫凉山,当南宫苍敖带兵赶到之时,北绛与夏国僵持已久,双方各有输赢,损伤都不小,但夏国兵多将广,还有余力,北绛却是苦苦支撑,若非南宫苍敖及时救援,根本就无再战之力。

“这一次还是多谢鹰帅你,带人赶来,我早前就听闻夏国的南宫世家到了凛南,还成了凛南的朝臣,初时不信,后来觉得即便是真的,也未必得到重用,没想到——”看了一眼浑身染血,脸上依然还能露出笑意的男人,北绛将领敖卫几乎是把感激之情写在了脸上。

“没想到安嘉王居然敢将兵权交予我这个外人。”南宫苍敖一笑,接上他的话。

“确实没有想到。”敖卫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外人并不知道凛南国的情况,更不知道安嘉王这么做实是迫于无奈,南宫苍敖也不说破,站在山头注视脚下,夏国的兵马只是暂时退走,待休整完毕,定会再有动作……

莫凉山上冷风袭人,隐约刮起一股铁血腥锈的气味,和草木的味道混合,说不出的古怪,又有种怪异的和谐,就如一身黑衣戎装,胸前薄甲染血的南宫苍敖站在山前,往下注视时候给人的感觉。

他带兵而来,浩浩荡荡,在夏国以为他要强攻之时,却发现另一处有人奇袭,出奇制胜,先声夺人,打断了夏国对北绛的进攻。

原来他是将凛南兵马分散,竟将一支国军分成了几队,佯攻的佯攻,偷袭的偷袭,分别有人带领,带队之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不是一脸阴沉皮笑肉不笑,浑身一股死气,就是看起来正直侠义,带兵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的白面年轻人。

听南宫苍敖叫他们阴鸠和殊衍,敖卫暗自记在心里,也命人去调查过,才知道原来这是鹰啸盟里的人,而这个昔日的鹰帅,眼下已成了凛南的南宫大将军。

敖卫若有所思,拨开耳边的头发,看着站在风里的男人,“想问鹰帅一个问题——”

“我叛国而走,是否后悔?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夏国?”摸着腰上遮日刀,南宫苍敖漫不经心的问,他的声音在风里凝而不散,却没有惊动身后原地休整的兵将们。

敖卫想了想“平康皇嫉贤妒能,谁都知道,南宫世家是被冤枉,你们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可你不仅带着鹰啸盟一起离开夏国,还有一个雾楼……”

夏国暂时退兵,还会追来,要包围整座山头也只是时间问题,南宫苍敖暂时在这里歇息,也知道停留不了多久,二人在山上空地前谈话,身后还有大批将士,有活人也有死人,在这里,生与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

南宫苍敖的视线从那群士兵的脸上转了回来,“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至于你说的雾楼……”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敖卫竟然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复杂的表情,不仅是笑意,似乎还有一些温柔,一些矛盾,一些感慨,还有一些期许。

“不是我带雾楼的人离开,而是我没办法不和他一起离开。”他这么说着,再自然不过的挑了挑眉,“我要的也不是雾楼,只是那个代表雾楼的人而已。”

从到了战场开始,南宫苍敖虽然也会笑,却从未有过这么放松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肃杀的冷硬,也没有嘴角那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敖卫没想到他提起那个雾楼楼主,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当生与死的界限不那么清楚的时候,心里的感情变的更为清晰,南宫苍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说的,他也并不认为他对君湛然的感情有什么特别见不得光。

“在你看来,我曾是夏国人,曾在江湖捉拿大盗巨枭,曾在朝堂上得过封赏,还差一点成了夏国的将军,但现在,我站在这里,带的是凛南的兵马,身边是北绛的将领,面对的却是夏国的子民……”这一次,他冷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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