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咳了一声想说点什么,一杯清茶已经放到他桌上,燕靖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合适,清香扑鼻。
燕靖放下茶杯,顾清风已经站到他身后了:“王爷,卑职给你捏捏肩。”燕靖顺着的他的力道缓缓往后靠,顾清风就下手轻点,一个手轮换着来,力道竟然分毫不差,真的是挑不出错来了,燕靖感叹了下,怪不得他这么得陈相器重,这伺候人的功夫他真的是做到家了,他这个肩膀酸痛的毛病,顾清风给他按了半个月他竟然觉得好多了。
燕靖已经挑不出他的毛病,只好放他回去:“好了,我这里不忙了,你回都尉府就职吧。记着,再敢给我仗势欺人,我一定让你两个胳膊都断了!明白吗!”顾清风连忙跪地上:“下官明白,下官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千岁……”燕靖看他一脸的高兴沉了脸:“我有说过不杀你吗?”看到顾清风脸上煞白,燕靖心里舒服点了:“你的命我先给你留着,你如果做的不好,我随时收回来,明白吗?”
顾清风恭送他出去,看着他跟耿之言等人并行的身影磨了磨牙,知道他是去跟他的幕僚共商大计什么的,这是在顾忌他,别看写字的时候不防他,那是因为他从来不看。顾清风看着他们嗤笑了声,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听他们的大计,更不稀罕去偷听,反正他谋反与不谋反,他现在都跟他在同一条船上,陈相除了他不能再依靠别人。
顾清风边走边磨牙,他最好是能够成功,要不他们可全都要枉死了,他辛辛苦苦弄来的钱还没有花完就带到棺材里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李探看他站到了一个摊子前不走了,于是折了回来:“大人,我们这个摊子收钱了。”顾清风回过神来就看着这个摊的老板苦哈哈这一张脸:“都知大人,哈,这点孝敬你老人家。”一张苦兮兮的脸在这个五颜六色的布匹摊子上格外的苦,顾清风哼了一声也毫不客气的接过他手里的两锭小银子,收了两遍又怎样,还不是照样给他。李探一脸的讨好他:“还是大人厉害。”
顾清风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块:“我这几天没有来,这条街的钱你都按时收了吧。”李探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卑职都收了。最近都没有新来的,没有多少油水好刮。”
顾清风眯了下眼睛:“快过年了,他们都有钱在家过年,所以从今天开始,这条街上的商户再多加一倍的钱,就从这家开始。”
顾清风停在一个卖书画的摊子上,将近年关了,买书画的人多了,顾清风往这个摊子前一站,人立马散了一大半,摊子老板心比黄连还苦,可是还是咬咬牙把银子交给顾清风。顾清风却不接,声音挺恶劣:“从今天开始,摊位费加一倍。”书摊老板咬着牙瞪他,顾清风抿着嘴角也不急,宽袍大袖的站着,眼神极为悠远,书画摊的老板最终委顿下来:“都知大人,我们这都是小本生意,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一天也挣不了这么多,大人你行行好……”
旁边摆摊的人也纷纷附和,顾清风眼神冷了下,左手袖子刷的摔了一下,没人看他用什么打得,旁边买花卉瓶子的老板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溜瓶子已经倒地上,全碎了,老板跪在地上,手都抖了,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顾清风冷冷的看着他,什么叫天理?天打雷劈是吗?如果老天有眼,那他现在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顾清风用刀柄挑了挑书画,他并不懂字画,可是也知道挂在最佳位置的一定是最好的,书画老板眼看这那一副《秋霜图》要遭殃,忍着痛又掏了两钱银子给他,顾清风手一使劲,那副名画就生生毁了,书画摊的老板眼睛都瞪红了,顾清风冷冷的笑了下,这不是有钱吗,早交出来不就行了,看样子这个世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多了。
顾清风立了威,后面银子就收的比较痛快了,长长的一条街,顾清风跟李探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圈,钱袋就鼓鼓的了,李探分外高兴,看着街上扛着糖球的小孩子,顺手拔了两只给顾清风:“大人,你尝尝,这东西比较好吃。”
顾清风看了他一眼,李探嘿嘿笑,顾清风抿了下嘴:“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李探果然飞快的塞到了自己口里,他就知道顾大人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所以他就拔了两只,一只留给小花,嘿嘿。顾清风看他三两下解决了一串嘴角抽了下,这个吃货吃相就不能好看点吗!牙掉了俩竟然还能囫囵着吞下去!顾清风忍不住就骂他:“你急什么,我又不跟你抢!这不是还有一只吗!”
李探吐出种子来笑:“大人,这支我要留给小花,她也喜欢吃酸糖球。”顾清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原来他是要送给别人!顾清风把李探手里那支糖葫芦一下子扔了。李探张着口:“大人……”顾清风已经昂首挺胸的走了,李探只好小步伐的追上他:“大人,慢点,慢点,小花家的豆腐店到了!”
顾清风站住了,李探口里的小花其实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站在豆腐筛子前,并不比豆腐筛子高多少,一张蜡黄的小脸也跟豆腐渣子一样,真不明白李探哪只眼睛看着她好看了!
顾清风狠狠的瞪着卖豆腐的小姑娘,把人家小姑娘吓的都结巴了:“大人……你……您吃豆腐吗?”李探本来蛮横霸道的,到了小姑娘这里竟然害羞起来:“小花姑娘,请给我们两碗豆腐脑,这是银子!” 还会用请了!顾清风心里越发的酸,小姑娘被他看到瑟瑟发抖:“我不要银子,也要不了这么多……”
李探慌忙拉着顾清风坐下,还不忘安慰小姑娘:“小花你别怕,银子你拿着,你就给我们顾大人端豆腐脑来,记着不要香菜,不要葱花,不要辣子,不要韭花……是不是大人?大人你说这豆腐脑要是不加这些东西多难吃啊。”顾清风哼了声不再理他,但也没有再发火,小姑娘端给他豆腐脑他也一点一点的吃了。如李探说的那样,豆腐脑不加这些作料真的不好吃,一股生豆子味,可是顾清风跟没味觉一样也都吃了。
李探家里还是有个老母亲的,吃完了晚饭就要回去陪他老母亲,顾清风就一个人溜达到了都尉府。反正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
都尉府离皇城不远,占地面积也不少,这里是皇帝亲卫队指挥营,能当皇帝的亲卫那是很威风的,这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将门之子,一小半倒是真才实学从武状元考进来的,唯有顾清风是个异类,陈相把他安插进来的。
他一不是陈相的亲儿子,二没有真才实学,可他偏偏靠着陈相比他们高一职,这让他们心里是很不服气的,可是不服气也没办法,这个人是个狠角色,从不吃亏,久而久之他们也懒得理他了,反正顾清风跟他们不合群,邀请他去喝酒他不去,请他去诗词会他也不去,那请他去秦淮河畔看美人他也不去,总之人生所有的乐事顾清风都不感兴趣,跟他们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他们瞧不起顾清风,顾清风也瞧不起他们,路上遇见他们都懒得理他们。
双方各不待见,可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都尉府的差事很闲,除了执行特殊任务,他们一般很闲,白天巡街赚点零花钱,晚上就到处寻乐子,不是赌钱就是逛窑子,这次也是,几个人勾肩搭背的要去青楼寻乐子,看见顾清风来都站住了:“吆,这不是都知大人吗?大人回来了?”
顾清风看着他们:“这么晚了去哪啊?”
宋昱知道他不去就笑笑:“大人,我们去春花秋月楼,听说来了个美人,大人你去不去?”顾清风鼻子里哼了声:“早去早回,不要玩勿职守!”几个人也哼了哼:“是。”
几个人不情不愿的给顾清风让出一条路了,等顾清风走了后几个人才哼出声来:“拽什么拽!好心邀请他!”
另一个亲卫揽着他肩膀:“好了宋兄,跟他这样的人生什么气,他不去喝花酒,也许那里有问题呢,你看他长的比春华楼的小倌还要美吧,也许是……哈哈。”几个人笑的哈哈的,宋昱捶了他一拳也笑了:“你真是的,快走!”
第10章
顾清风没听见他们嘲笑他,要是听见了一定气歪了鼻子。顾清风是想不出他们几个竟然敢这么说他的,他官居六品,是都知,是他们的上司!顾清风自顾自的走到了他到房间,他大部分时间是住在这里的,他的工作就是这里,所以他自己的家很少回去,所以张老头伺候的也不殷勤,屋里冷的跟冰窖一样,连这里一半的温暖都没有。
顾清风进了屋拔了拨炉子里的炭火,还有点火星,顾清风就加了几块炭,都尉府里的炭火是供皇家用的,不缺,顾清风烧的旺旺的,挑了挑灯罩,从他床褥子下摸出了本书,开始读,书是从书摊上缴来的,纸质量差,字也模糊,顾清风就一个一个的看,他不太会用毛笔,就拿了快黑炭在地上对比着画。他的胳膊这一个月好的差不多了,他是条贱命,用不着养,大夫说的休养100天他也没有那个时间,这半个月都替那个王爷磨墨,这条胳膊也早就疼的麻木了。
严进路过顾清风的院子时特意留意了一眼,这个顾清风是陈相的人,是需要格外关注的。严进每次路过时是都要看一眼的,前几天这家伙都没来过,今天屋里竟然亮着灯,严进不由自主的就走进来了,伸手推了推门,这个家伙竟然关着门。严进敲了敲:“顾清风?”
顾清风早就听着他的脚步声了,这一会已经飞快的把书藏被子地下,把地上已经磨掉半截的黑炭扔炉子里,擦了擦手,跺了跺脚,地上画的跟蚂蚁一样的字也看不太清了,顾清风咬了咬牙,他不认几个字这个事实是不能让人家知道的!
严进黑着脸:“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顾清风蹲在炭火前久了,倒是烤的热乎乎的,声音也有了温度:“同州大人,快请进,我刚才在床上。”严进看了看他,果然身上披着衣服。严进又看了看床,床被顾清风藏书藏的也乱了,颇有点像刚起床的样子,严进看着他恭恭敬敬的站在在一边点了点头,顾清风一直是恭敬整齐的,衣服从来不乱,对他也很恭敬,严进问他:“我听说你胳膊伤着了?”
顾清风动了动嘴角,低低的恩了声,他的胳膊断了这件事已经连同州大人也知道了?那他那天被靖王从马背上踢下来,他也是知道的了?那他所有的同事也都知道了?顾清风只觉的脸呼呼的,比刚才被炉子烤的还要难受。严进算是回答了他:“李探回来跟我说的,”顾清风狠狠的磨牙,李探这个大嘴巴,他就知道一定是他宣传的!
严进看他还站着挥了挥手:“既然你胳膊受伤了就坐下吧,我给你看看。”顾清风被他抓住了胳膊只好坐在了他面前,严进官职是正三品武元,他是没资格跟他平坐的。严进是个武夫,人高马大的,手劲也大,常年拿剑,一双手跟犁地的耙子一样,抓着顾清风,顾清风连动都不敢动,脸上扭曲了好几下:“同州大人,我找大夫看过了,没大事了……啊!”
严进把他手放下了:“你胳膊根本就没有正好,错位了。”顾清风啊了声:“不可能啊?我找大夫看了。”严进哼了声:“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养了几天啊?”顾清风想了想他这一个月的狗腿没吱声,严进盯着他,顾清风稍微低了低头,不正视比自己官位高的人这也是官场规则。
顾清风不敢看他,严进反而看的更加仔细,顾清风一个月没见,好像是健康点了,大概也是晚上的作用,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给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象牙色,比往日里的惨白好点。
灯光柔和就显的眼睛更加的黑,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上了一圈阴影,鼻梁挺直而秀气,两片薄薄的嘴唇低着头的时候竟成了一个美好而温婉的弧度,他长的实在不想狗腿子,靖王留他有什么意思吗?严进从鼻子里重重的吐了口气:“王爷那里最近还忙吗?你还要时时跟着吗?”
顾清风摇摇头:“王爷最近忙这给皇上过寿,已经不需要卑职再跟着了。”
严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回来述职吧。皇上上次让我们查的案子有线索了,你去帮我好好盯着。”
顾清风站了起来:“卑职遵命。”严进实在没有理由再坐下去了,咳了声想站起来,便看见地上别别扭扭的画痕,职业的习惯让严进皱了下眉,这顾清风画的是什么?严进也毫不客气的问出来:“你在地上画小人打架还是蚂蚁搬家?”顾清风一下子噎住了,他写的字真的就那么难看?
严进还等着他会话,顾清风咳了声:“卑职是想画书上的功夫路数。”总比蚂蚁搬家好听点。严进看了他一眼:“你胳膊没好前就不要动了,功夫也不要练了。”严进看他这样没打击他,反正你练跟不练没什么区别,没有基本功,身体有跟纸糊的一样,就算练的再勤,那也顶多是多点花架子而已,要不怎么会被人家一个指头就拉倒了!
顾清风恭恭敬敬的送他出门,顾清风被他这一顿打击也提不起学习的意思了,胳膊也没好,顾清风躺到了床上,抱着自己的胳膊数着头顶帐子上的花纹,他也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好,身为皇帝亲卫军六品都知,他的身手与严进想比真的差远了,顾清风叹了口气,他以前从来没有练过,自己前几年才进了都尉府,想练的时候身体已经长成了,就算练的再勤快也没有多大作用了,顾清风又叹了口气,可是不练武能练什么呢,练字好像更难,他一个晚上都没有记住几个,自己什么时候能跟相爷一样厉害就好了,出口成章,笔下千秋。
燕靖好几天没有看见顾清风肩膀有点疼了:“安总管,顾清风去哪了?”安总管给他磨墨,动作缓慢,话也慢腾腾的:“殿下,你上次不是说将近年关,让他回去了吗?”
燕靖想了想嗤笑了声:“对,给他放假了。”将近年关,皇上大寿,官员啧啧不绝,他虽然跟陈相联合了,可是也不能毫无顾忌的留着顾清风,再说顾清风毕竟是朝廷六品官员,不是他的书童。燕靖想着他的行为倒是笑了,这个顾清风讨好人的本事很厉害,这么几天他就觉出安总管与他的区别了。茶不够香,墨不够细!燕靖磨了磨牙,要换个书童。
安总管继续淡定的磨墨,他们家王爷一年在应天都城的时间不多,可是每一次来他都要亲自照料。
与燕靖心情不同,顾清风不用再听他使唤了心情顿时好多了,严进交给他的任务他也做的有条不紊了,都尉府执行皇帝的直接命令,说白了就是替皇帝自己办事,比如探访那个大臣有无谋反之心,搜集证据,执行炒家灭门之责。这一份差事干好了是相当有油水的,皇帝要抄的家自然是很有油水的,他们从中随便捞一点都比俸禄发的多,这大概也是都尉府人才济济的原因。
这些人中,严进比较相信顾清风,因为顾清风心细,较常人心细,而且心狠,不择手段。尽管严进很讨厌陈相,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顾清风是吃得了都尉府亲卫这碗饭的。严进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对他的能力是认可的,所以把这个重要的任务给了他。
若干年前,当今圣上曾经给齐家候一块玉,作用相当于免死金牌,当年顾臣案中齐候就是其中一个,因为这块玉逃过一难,而如今皇帝要巩固太子的权力,势必要收回这块玉,一定要处死齐家遗留下来的那个孩子,这些是皇家的秘密,严进没有跟顾清风讲,顾清风只要按他的吩咐找到这块玉的主人,杀了即可,不用问任何理由,以朝廷钦犯处理。
顾清风穿着一身都尉府的夜行衣,站在礼部尚书方玉竹家的后门外。礼部尚书方玉竹是三年前被皇上提拔为太子师傅才升上来的,三年以前是什么样子顾清风不清楚,他清楚的是这一次方玉竹要倒霉了,窝藏朝廷钦犯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顾清风嘴角扯了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方玉竹家里他已经暗暗盯了半个月了,齐晨宇就是藏到了这里,今天晚上皇上大寿,京城内大放烟花,是逃走的好日子。宋昱看了看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的顾清风:“顾大人,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行动!他们已经在装箱了,马上就要走了!”顾清风靠在冰冷的墙上挥了下手,示意他们要小声,有人过来了,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就是要等他离开后杀了他们,不惊动任何人的灭口,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