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张口,像追逐太阳一般在路径上疯狂地跑,风轮便会转动起来,拨动其上的竹签敲打小鼓,声色俱佳,趣味十足。
但是自己,已经不是垂髫小儿了……
“何事?”尽欢帝纤长的手指挑弄着沉默的小鼓,凤目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儿臣昨日下午没有习书,今日若是耽于玩物,学业就荒废了。”逝水牵扯着僵硬的唇角,强行拖拽着遥不可及的说辞。
“逝水,可是不愿意?”尽欢帝脸上的笑容倏然褪去,脱口而出的疑问带着几分凄怆,而后落寞地凝眸注视着风车,半闭的眼帘遮掩了似是而非的惆怅。
书房内燃着的线香余烟袅袅,将与卷轴气息相仿的清浅芳馥弥漫到各个角落,尽欢帝低低叹出一口气,逝水垂在双膝的手指不自主地屈了屈。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缄口不语,沉默跌落在地面上杂乱陈放的玩具上,砸出了几乎可以听到的失落。
“父皇方才可是说,去御花园?”逝水单挑左眉,无可奈何地双手高举投了降。
有什么办法,时至今日,仍然受不了这人露出失落的神色——不管真的假的。
尽欢帝唇边,旋即绽开了几不可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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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千秋亭边。
和风送爽,桂花熏香,在屏退所有旁人后,尽欢帝的绝世风华像是被头顶渐露锋芒的秋日点燃了一般,肆无忌惮地耀眼起来。
侧身靠着亭柱子,得意洋洋的某人偏头凝视着前方,璀璨的双眸熠熠生辉,邪肆的薄唇轻轻开合,常服宽大的袖口中露出的纤长双手不安分地左上右下,王者威严在不断颤动的肩头下丢了盔卸了甲。
“逝水跑得不够快呢,父皇听不到小鼓的声音啊。”
“啊,父皇知道了,逝水的衣服不方便快跑呢,来,过来这里,父皇帮逝水把袖口和下摆扎起来。”
“逝水跑得太远了啦,在小路上来回跑就可以了。”
“嗯,父皇听到小鼓的声音了,很清脆呢。对了对了,逝水可以边跑边唱儿歌么,禄全说民间有好多朗朗上口的儿歌呢。”
“逝水,不要板着脸,笑一笑好吗。”
……
火红的丹桂铺陈了一路的小径上,逝水高高举着十恶不赦的风车,袖口紧束,下摆扎起,一丝不苟的发带微微散乱,忽高忽低的步伐有些尴尬。
绚丽的风轮迎风伸展着柔媚的腰身,一圈一圈地旋开了令人眩晕的弧度,小鼓的敲打声时断时续,属于别人的美好童年回忆,居然也不自觉地重叠进了少年逐渐放开的身姿里。
自由奔跑的脚步,空气中纯粹的风的气息,久了,会让人产生无忧无虑的错觉。
仿佛置身空旷的野外,脚下是柔软的初春小草,头顶是绚烂的三月朝阳,轻飘飘的风带着柴米油盐的味道,浅色的锦袍失却了束缚身体的功效。
逐渐的,愈发明晰的日光在小径上印下了斑驳的图案,柔和的光和暗色的影交错在疾疾奔赴的平头靴下,翩飞了一路从枝上飘落的静默簇生小花。
如是,过去了,也许一刻钟,也许两三个时辰。
尽欢帝看着恰好背对自己的少年,明媚放松的瞳仁突然惊觉,于是开口唤道:“逝水!累了么,歇一歇吧!”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骤然停止,风轮逐渐减弱的转速像是棒槌一样击打在尽欢帝的心上,晕开了几许依依不舍,几许恍然若失。
高举过头的风车旋即被放下,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少年转身掉头,缓步走回了千秋亭,尽欢帝凝眸看时,惊艳地再也错不开眼去:
少年驻足抬头,白皙的额上细细密布了一层晶莹的汗珠,明晰的双眸有些疲乏的水润,淡雅的脸颊微微泛红,配着微微开合透出细碎喘息声的浅色薄唇,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逝水像是沾染了几分俗世的气息,分外妖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戏彩娱亲(再续……)
“逝——水。”尽欢帝唇边溢出连自己都未曾料到的低吟,修长的手指覆上了少年泛着光泽的额头,细细抹去了晶莹的汗珠。
“父皇。”少年轻声叫唤,薄汗轻透,面泛桃色,云锦样凉薄的乌发稍稍松散,逐渐定型的挺拔身姿随着尽欢帝掌心的移动开始微不可查地退避,却被另一只强势的手箍住了腰,再难抽离分毫。
“父皇?”少年‘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愈发明晰了起来,感觉尽欢帝的手已经在额头停留了甚久,少年水润的瞳仁泛起了缕缕困惑。
右手仍然紧握着风车,五光十色的风轮早已停止了转动,聒噪的小鼓静谧下来,在秋日的和风里,千秋亭畔只剩了花瓣飘落的声音。
“父皇!”少年逐渐焦急,周身的束缚已经点燃了心中某些躁动的情绪,罪魁祸首却还在不依不挠地伸手挑逗自己的神经。
偏生自己,好像还不知如何抗拒,或是,根本不想抗拒。
闻得少年的呼吸逐渐浓重,尽欢帝邪肆的凤目愈发幽深,原本停留在额头的手掌没有收回,反倒顺着细腻的两颊,游鱼一般溜到了下颌,而后食指一勾,便将那张倾城容颜收到了自己脸边。
尽欢帝的手指仿若有魔力一般,点燃了少年的漫天红霞,魅人的羞涩顺着下颌弥漫了曲线优美的紧致脖颈,晕开了一圈暧昧的气息。
“逝水好像很累了。”尽欢帝有些低沉的嗓音像是叹息,叹息着掩过了莫名的焦躁情绪,两眼盯牢了少年左右飘忽的眼神,食指微微用力便将他的脸往上仰了起来。
花瓣仍然在飘落,假山从容,丹桂淡定,御花园严整的空间里有隐隐约约的香气。在被强迫着与尽欢帝对视的霎那,少年心跳的声音仿若有了实质,狂暴地没有停止的趋势。
薄唇微张,又立刻轻抿,少年透亮的瞳仁看定了已经隐没笑容,表情有些慑人的迷离的尽欢帝,心中的弦陡然崩紧:
苍天啊,谁能告诉自己,这人现在是要做什么啊?
秋日已经升至半空,初晨的空气散去,草地上绿叶间的露珠却依然晶莹地泛着光泽。和风吹拂下,一亭,一山,一湖,几树,几花,一小径,还有一双壁人,朦胧地有如仙境。
事实是,面对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举止有些逾矩地轻佻,且完全没有收手意味的尽欢帝,逝水的慌乱逐渐无处躲闪,三分期待三分困惑,三分愉悦和一分迷惘间产生的畏惧,占尽了他的心神。
在手足无措,心弦几近崩裂的边缘上,逝水突然技巧性地挣了挣被圈住的身体,而后不留痕迹地将风车杆子打在了尽欢帝箍住腰肢的右手上。
轻轻的‘啪’声弹出来,逝水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只一招‘李代桃僵’便翩身错步到了尽欢帝身侧。
尽欢帝轻轻拢眉,唇齿间透出细碎的‘唔’声,勾住逝水下颌的食指倏然收回:打在手背上的力道甚小,但足以敛去他脸上逐渐的迷离。
“父皇。”逝水眼神复杂,喜忧参半,却只能规规整整唤出一个称谓来。
“累了就回去罢,今日父皇去烟雨宫用膳,若是天钺来了,就由逝水陪着罢。”尽欢帝舒开眉,收回揽着逝水腰的右手,好好父亲的和煦笑容慢慢地,略带僵硬地袭上了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