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第79章

若是平日里,尽欢帝也会兴致盎然携了逝水的手,倚着窗儿细细看上许久,或许还会借着诗兴大发调侃上几句,但今日,尽欢帝全没了雅兴,只是闷闷地关上窗户,有些迟滞地看着台子边的南天竹。

虽然皇儿以身代墨雨的行为让自己生气不已,但是看见皇儿那般的恭谨自责,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发酸。

昨日血流了那么多,自己的动作大概也是太过剧烈了一些,皇儿毕竟是男身,虽然酒醉也性起了,但是因为从未受过训,现下大概是疲累交加疼痛难忍吧。

“唉。”

尽欢帝想着便又叹了口气,近些日子尽欢帝叹气的次数愈发频繁,简直比登基的前约莫十五年叹的总数还多上了几分。

“主人又叹气了。”

寂静的书房中突然响起一个慵懒悦耳的声音,尽欢帝乍听之下顿时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书桌边的椅子上已经盘踞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究竟大皇子殿下那厢发生了何事,让主人三天两头的摇头叹气呢。”

“与宿尾无关。”尽欢帝冷冷回言。

“呵呵,确实无关了,所以这事儿若是放在往常,宿尾定然不会插手,但是现下事有紧急,需要主人心无旁骛地处理,故而宿尾想知道大皇子殿下的事,好帮着想想法子,让主人也不要唉声叹气像个小老头了。”宿尾一边说着一边挪下椅子来,慢慢走到了尽欢帝身边。

尽欢帝凝眸看着宿尾,欲言又止,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宿尾帮不来的。”

“主人说说看又有何妨?”

“宿尾真的帮不来,我都毫无办法。”

“呵呵。”

宿尾浅笑,纤长的手指拈起南天竹的叶子细细揉捏了半晌,看来还真是挺纠结的事情啊,让小违思前想后居然半点没辙,想来便是关乎大皇子的了,这对父子还真是的,明明都已经情根深种,却互相隐瞒着不敢说出原委,到头来两厢误会,一个这头一个那头,长吁短叹自怨自艾。

但自己终究还是不能点破,以小违的性子,多半是不会相信,亦不会出口表明心迹,只会半信半疑间旁敲侧击试探口风,一个弄不好便是不欢而散,自己反而帮了倒忙。

所以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了解了解情况,让小违不要钻牛角尖了才好。

“主人是聪慧绝伦,运筹帷幄,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宿尾也许能看出些门道。”

“是么——当局者迷啊。”

尽欢帝深吸了一口气,觉着宿尾所言很有几分道理,便很艰辛地字字句句说道:“宿尾,可有分外在意过一个人,却不知是否是喜欢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他永远永远陪在身侧?”

“有啊。”宿尾低垂下眼帘假作欣赏着南天竹,掩去了眼中暴起的所有疾风骤雨。

“是么,那个人,若是,若是那个人心有他属,宿尾会怎么做?”

“大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心有他属?!”宿尾挑了挑眉,有些惊诧地反问了一句,小违什么时候开始竟然钻进了这么个牛角尖?这还得了?!

尽欢帝看着宿尾过于激烈的反应,却是没有生疑,只是有些尴尬地转过眼去,闷闷地道:“不要随便代入,我在问宿尾,没有牵扯到其他人,所以宿尾只管回答就好了,宿尾会怎么做?”

“哦,好,若是当年的宿尾,那人若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宿尾大概会手刃了他的所爱,让他痛不欲生吧。”宿尾浅笑着,提及‘手刃’时,殷红的唇角甚至舔过了嗜血的光芒。

“当年的?那现在呢?”

“现在,宿尾不清楚会怎样了,只是宿尾会怎么做,主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那人和大皇子殿下性格不同,现下主人和殿下的情况也与宿尾当年相去甚远,若是要借鉴,也非常不妥啊。”宿尾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妥么。”

“不妥,而且宿尾所为,只图一时之气牵连无辜,更伤害了那人,无所借鉴之处。”

“那,此事作罢。”尽欢帝回过身,慢慢走到了椅子边,似乎平息下了心中所有的波涛。

“主人不要想太多,殿下也未必就喜欢其他的人了。”宿尾忧心地加了一句。

“不要提这个了,公私分明,就算逝水那厢闹得翻天覆地,我也不会乱了方寸,作为君主,国事是祖先压下的重担,‘责任’二字我永远记得,宿尾说吧,那件需要我心无旁骛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第二十一章 羊谷军情

“啊?”宿尾被尽欢帝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带的表情一滞,嗫嚅了半晌却忘了前言。

“我让你说,你要禀报的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全力处理的。”尽欢帝撩起衣摆慢慢坐下来,昂首看着宿尾,指尖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脸上逐渐地便恢复了君临天下的上位者尊严。

“哦,是羊谷,主人派遣去平定羊谷祸乱的常将军数月未返,恐会拥兵自重,犯上作乱。”

“又是羊谷啊,它已是我朝一郡,十几天前郡守也曾上书,说是需要常将军长期驻守,以稳定羊谷的局势,防止包藏祸心的原贵族蛊惑人心,再造声势。我看御书房的奏折基本分了两派,古丞相为首的认为常将军统率兵马过多,不宜长期外驻,坚持要他回朝交出兵权,而其余本就不满古氏权倾朝野的臣子则是认同羊谷郡守的奏折,认为羊谷郡背景特殊,理当有重臣把守,而忠心耿耿用兵如神的常将军自是坐镇的上上之选。”

尽欢帝侃侃而谈,看着宿尾脸上逐渐严肃的表情,却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果然尽欢帝一停,宿尾就立刻问道:“主人莫不是在宿尾外出打探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决策了?”

“我都说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自然已经尘埃落定。”

“那是让常将军回朝交出兵权吧。”宿尾想了想,而后万分肯定的说了一句,却见尽欢帝微微摇头,眉心微颦,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是,我批了羊谷郡守的折子,让常将军继续留守羊谷郡了。”

宿尾一听就急了,手里的南天竹叶子几乎碾碎:“什么?主人兵权外露,还让本就有了反心的常将军与羊谷郡守为伍,那羊谷郡并入朝中本来就怀着异心,这两者勾结,主人不是养虎为患吗?”

“我知道——”

“那主人为何如此?难道是那几日与大殿下……”

“不关逝水的事,我说过公私分明,处理事务之时不会被他搅乱心神。”

“主人在两月之前宿尾禀报羊谷动向时就曾对常将军的行为袖手,不分轻重缓急以至于失了先机,主人已经没有往常那般未雨绸缪了,造成现在两厢为难的局面,与主人当时耽于与大殿下的玩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下主人又做了如此决策,宿尾不敢苟同主人所言‘公私分明’。”

宿尾抬起头来,宽大帽檐下的眼睛熠熠生辉,灼灼地盯着尽欢帝的脸,慷慨陈词之下竟全无怯意。

尽欢帝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反驳,只知宿尾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照着自己的性情,当日得知常将军未及时回朝,就应该一道圣旨下去迫他回来,至少也该削减他的兵马,但自己却选择了暂时搁置此事不予处理,造成现在常将军已经在光谷郡内熟络扎根,有了谋反的资本。

而前几日里对着满桌子是是非非的奏折,自己却心系着等会儿要与逝水去做什么,根本没有好好思考,做完决策之后亦是没有立刻选择称心的武官赠予兵权,防止常将军作乱时自己这边毫无准备。

接下来,寿宴册妃接踵而至,更是没有了处理的时间,若是宿尾非说自己混淆公私,自己还真的没有办法辩驳。

“宿尾所言,似乎有几分偏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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