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几月几号?”尽欢帝随口问道。
“回皇上,哦不是,将军,哦不是,那个……”一边的士兵有些错乱,刚才皇上以九五至尊的身份共同拼杀,是为了激励士气,但是现在已经赢了,到底是要依照原先在京师出征时定的规矩叫‘将军’呢,还是继续叫‘皇上’呢。
“叫将军,快些回答。”
“是,回禀将军,今日是五月三十一日。”
“三十一,这么快已经五月底了啊。”
尽欢帝仰天看着群星璀璨,夜幕盛大,头晕乎乎的恍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六月一日了,皇儿的生辰是七月十五,那留给自己的时间,便只剩区区四十多天。
没想到,本是欲图抄近路早些攻下羊谷,却造成现在损兵折将,还延误了时间的局面,自己当真是,太过感情用事,还是太过狂妄自大了呢。
尽欢帝自嘲地牵起一抹笑意,捂住自己的肋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下山,朝着已经点起了灯火的大帐走去。
第五十一章‘腥风’‘血雨’
小屋。
真的是一间‘小’屋,小的只能容下一张五尺见长两尺见宽的木床,和床边过分狭窄的过道。
房间没有门,没有窗,所以几乎没有光,平平的天花板,黝黑至深的四面墙,不通风,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人之将死的腐臭味,沉闷阴郁到了极点。
“网主。”
房中亮色一抹般闪耀起两个字,却淡漠冷冽到了极点,说话间双膝跪地在床边过道中的少女扬起脸,看着躺在床上,干枯瘦槁,两眼深陷,右向侧卧面朝着她的老人。
“腥风,还是叫我‘义父’吧。”
老人的声音有些慈爱,堪堪撑着身子伸出手来,皱巴巴像老树褪了部分皮一样的手指想去抚摸名唤‘腥风’的少女近在咫尺的俏脸,却被少女一拢眉心,扭头避过,“不敢,还是叫网主的好。”
老人无奈,颓然将手落回床榻,浑浊无神的眼眸中突然精光暴现,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冷不防一口浓痰上来,弓着身子咳了许久。
少女听了一会儿,慢慢舒开眉心,面无表情地从床底抽出一个夜壶,凑到老人床头让他吐出翠绿色的浓痰,而后将壶放了回去。
“你这孩子,就是不如血雨丫头亲近人,我都快死了,还是不肯让我碰一下。”
老人骇人的眼神早已消失,当年叱咤风云的神气亦是荡然无存,和蔼的表情又笼了上来,老人呼哧呼哧停下咳喘,弓起的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散乱没有光泽的白发垂在席子上,背后还高高隆起了一个肉团,随着胸脯起伏在床上磨蹭磨蹭。
老人是个驼背。
“唉,要是血雨丫头在,还会和我聊聊天儿,晚上还会陪我睡一会儿,不会让我一个孤老头子冷冷清清留在这个小屋子里。”
老人摇头叹气,少女突然低头,眼中光华流转了只片刻,就垂眉冷笑。
血雨在?
血雨要是在,你铁定活不过这一刻。
血雨平日里俏皮天真,与你谈笑风生都是虚伪做戏而已,我还对你有几分感恩之情,感激你救了我们性命,风雨飘摇躲过追兵,刁钻刻薄养育我们十六年,所以不计较你的一切威逼利用,铁血责罚,随性辱骂苛责,即便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大势已去,我仍然愿意让你病老而死。
而血雨,那个你念念不忘的血雨,却对你怨愤至极,恨不得亲手取你性命,岂会再巧笑嫣然与你亲近。
——不过,好像也有很久,没有见血雨了……
能否承认,还怪想她的?
“你们也大了,翅膀硬了,处事老练了,这罗网以后就归你们了,你们想报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人喃喃自语,颇有些壮士暮年的悲切,少女冷冷听着他啰嗦,突然开口说道:“网主,请召回一品红。”
“一品红?”
老人一惊,念叨了一下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骇人的往事,嘴一张又咳嗽了起来,全身颤抖得像个筛子,半晌了勉强方才呼出一口气,说道:“他,他不归我管。”
“一品红是罗网的长老,当然归网主管。”
少女一挑眉,半信半疑。
“一品红是长老没错,但当初他加入罗网,是看在你们两个的份儿上,而且刚开始就和我约法三章,只是挂着长老的名,坚决不听从我的命令,若是我想要他做事,就必须拿你们两个去换,或是让你们与他生活几日,或是告诉他你们的日常习惯,练武进展,我和他大概就是买卖的关系,我约束不了他。”
老人半闭着眼睛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看着心有不甘的少女,劝道:“你若是有事相求,就亲自和他说,我看他这么关心你们,在他那里,你们的面子比我大了许多。”
少女默然思量了一下。
一品红性情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想找什么人,否则几乎没有人找得到他,虽然他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冷漠到了极点,却一直对罗网中三个人关怀备至。
这三个人,便是少女本人,刚才长老言谈间提及的‘血雨’,和金牌杀手南天竹,其中南天竹最为特殊,一品红甚至把他收为了唯一的弟子,静心教授。
——说的也对,让网主找一品红,还不如我亲自去商量。
少女相通了之后站起身来,抖落了膝上的尘埃,也不管床榻上老人的反应,就一个挺身漂浮到了半空,食指行云流水间已在平顺的天花板上描摹出了一个‘风’字,最后一笔一落,天花板上瞬时掀开了一个圆形的盖子,少女的脚尖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整个人翩然穿过圆形的洞口,而后伏在屋顶利落地将盖子阖上了。
小屋里霎时陷入了黑暗和死寂中。
老人知道以他那破败身子,决计是留那少女不住的,便没有开口挽留,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那盖子打开,射过来一束光,透过来半缕清风,又在下一秒,将外界的自由空气,尽数地吝啬地收了回去。
嗅着满屋子的腐败气息,老人弓起身子,大张着嘴,圆瞪着眼,在床上发出了几声尖利至极的,如同弦铁摩擦白瓷的‘嘶嘶’笑声。
血雨已经蛰伏几近四年,腥风终于决定开始行动。
——看来这天下,还要乱一阵子呐。
只是,我已经看不到了,可惜啊可惜。
【某包(咧嘴,仰天长笑):腥风出,人终于到齐了,不过,呃,那个啥,大家会不会觉得人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