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禄全匆匆带着另一批听到动静,赶来‘支援’的禁卫时,满地尸骸,血流成河,大多头首分离,四肢断裂,腥臭的气息将千秋亭渲染的有如地府。
尽欢帝抬眼时,长剑颤抖着撑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俊朗的面目比修罗更煞人了几分。
“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
禄全抖作一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躬身在尽欢帝身边哆哆嗦嗦地问道。
禄全害怕的,倒不是尽欢帝遇险,险些身死,而是尽欢帝浑身散发的杀气腾腾,让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动作分毫。
“方才有刺客,让人好生将战死的禁卫埋了,至于他们的内亲外戚,孤要重重赏赐,有些文采的破格提升,恩及三代。”
尽欢帝的语调有些疲乏,浑身的杀气攸然敛去。
“还有,今日发生之事,孤明日会让人圣旨昭示天下,禄全若见了此情此景,对孤的解释有疑问,或是禄全带来的人有疑问,最好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是。”
禄全一叠声应承,回头招手,让手把满地的尸首一一归类完了带走,而后在齿缝间倒吸着凉气,犹豫着是否要问一下情况。
刚才禄全在寿宴上时,忽然有一个满脸是血的禁卫匆匆跑过来,附耳说道:“禄公公!不好了!千秋亭,皇上在千秋亭遇上刺客了,大皇子与墨妃娘娘重伤,大事不好,快带人去救皇上!”
禄全自然是脸色一变,折身便找禁卫右统领,而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过来了。
只是到了之后,禄全没看见刺客,没看见大皇子,没看见墨妃,就看见了一堆子似乎是自相残杀而死的禁卫,心里就疑窦丛生。
这,好像不是遇上刺客了。
但是皇上说了,若是自己见此情景,心中有疑,最好烂在肚子里,摆明了就是不欲自己随便问询。
那,那自己问一下大殿下的情况,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禄全鼓足了勇气,而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那殿下他,他还好吧,是不是交托太医疗伤了?”
“死了。”
尽欢帝很努力地想掩过心中凄苦,冷冷回言,忽然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强撑着的,斩杀禁卫以发泄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五指一松便跌落了手中长剑,单手紧紧捂上胸口。
—怎么会,忽然狠狠痛起来?
禄全见尽欢帝忽然失态,面色惨白眉心紧颦,只道是大皇子的死对他打击过大,连忙说道:“皇上节哀,殿下在天有灵,一定也不愿意看见皇上如此痛心的。”
“噗—”
禄全才说完,忽然感觉面上一片血舞,妖艳的液体甚至渗进了双眼之中,灼热刺痛之余差点看不见东西,禄全万分惊诧,还未及抹去脸上的血,便听到耳畔沉闷的物体落地声。
禄全浑身一抖,努力睁大了眼睛,模模糊糊间看见尽欢帝侧身倒在地上,唇边的鲜血蜿蜒至下颌,掩映着惨白的脸颊分外触目惊心。
刚才,刚才那口血,是皇上吐的?
不好了,皇上内伤了!
禄全一个激灵,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带皇上回永溺殿,火速召见所有太医,皇上受伤了!”
尽欢帝再醒来时,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绣着五爪金龙的床帐,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方才,自己,是晕倒了么。
呵呵,真是脆弱啊。
尽欢帝努力支起手肘,向着房间里,他以为满满环绕了一屋子的太医招手,让他们退下,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了个紧实。
“小违,不要乱动。”
尽欢帝抬眼,才发现屋子里只有宿尾一人,还坐在自己床头。
“宿尾叫错了。”
尽欢帝气若游丝,却很有原则地想要保持以往的语调。
“小违不要逞强了,你真气四散,气血攻心,内腑受创,虽然不严重,但若不好好养病,三年五载都会落下病根,也许便不能肆意跑跳了。”
宿尾心疼地将尽欢帝手又轻轻搁回了锦被里。
当时墨雨以‘交易’为名,让宿尾写下那纸信笺之时,宿尾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不过写几个字而已,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腥风,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宿尾知道墨雨会拿那信笺来威胁逝水,但是他抱着一点期翼,希望逝水如此通透的一个人,会从墨雨的语调神色中看出端倪,至少也会存着点困惑,不至于让墨雨的威胁轻易得逞。
即便如此,宿尾仍然一直关注着寿宴上的情形,方才禁卫附耳到禄全身边求支援,宿尾也便随在一群禁卫身后赶到了现场,后又以仙师的身份命令太医们统统退下,由他来医治尽欢帝。書 萫 閄 苐
因为上次菱儿的先例,太医们只犹豫了一下,便顺从地从房中退了出去,留下宿尾一人。
—看现在的情况,墨雨的攻心之计,像是完美落幕了。
宿尾叹了口气,看着床榻之上,了无生气的尽欢帝,一太肘,纤长的手指柔和地触上了他的眉梢。
“小违先安心养病,逝水的事,以后再说,可好?”
“宿尾又叫错了!”
尽欢帝忽然得了力气一般撑起上身来,狠狠瞥了宿尾一眼,喘着气抬高了声音说道:“逝水二字,不是你叫的。”
“好好好,大皇子,大皇子,行了吧?小违不要激动,快些躺回去。”
宿尾连忙按住尽欢帝的肩头,忙不迭地改了口。
尽欢帝这才溜下身子,胸口起伏,昙花一现的气力瞬时便又消失了。
“我给小违开可方子,已经让人煎药去了,虽然有些苦,也不能加蜜饯,但是小违要按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