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们从方才的嬉笑快活到现在的抱头痛哭,明月公主望着她们,也是暗暗叹息。
从古至今都没有过妃子未犯错就被赶出宫去的做法,君上虽事出有因但也很残酷。哪怕让她们改名再嫁,这往后的日子也没有宫里舒坦,更何况还有嫔妃的位份,任凭改嫁给部落王也不如往日的风光。
炎看了乌斯曼一眼,正要说什么,希娜摇摇摆摆地起身。她喝醉了,脸上挂着泪痕,妆容也有些花,却无损她的国色天香。
“君上,您要赶臣妾走?”希娜身子有些摇晃,她含泪望着乌斯曼道,“可臣妾除了您身边,哪儿都不想去,要不您就行行好,赐臣妾一死吧!”
“娘娘……”贴身侍女吓得赶紧扶住她,“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是他!”希娜涂得嫣红的手指笔直戳向主席桌后的炎,“是他!你问问他做了什么?!一个男人竟然如此不要脸面,与女人抢丈夫……”
“住口。”乌斯曼皱起眉头,有点生气了,“希娜醉了,带她下去吧。让太医看下她。”
“是、是!”侍女和太监赶紧扶她离开。
其他人虽不像希娜那般哭闹,但也是一副以泪洗面、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这算是为我清理门户吗?”炎忍不住道,“你知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炎炎,你说过不会插手此事的。”
“你……!”炎想说这样会不会太绝情了,一旁的明月公主轻轻一拉炎的衣袖,示意有话要说。
“明月,你没事吧?”炎以为她被这哭哭啼啼的场面给吓到了。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真正的无情是君上既不宠幸她们,又不放她们出宫去。”
“嗯?”
“炎,这世上能有几个皇帝接受妾妃改嫁?所以您要理解君上,他这么做看似绝情,实则对谁都好。即便是希娜姐姐也会有想明白的一日。毕竟君上爱的不是她,任凭她怎么做,其结果都是炊沙镂冰,徒劳一场罢了。”
炎闻言愣住,没想到明月虽看不见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但看透了他的心思,更看透了乌斯曼的用意……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番拙见,您要是觉得不合适……”
“不,你说的很对。”炎微微一笑,“是我一时糊涂了。”
对那些妃子来说长痛不如短痛。若离开宫廷,说不定还能找到真正相爱的丈夫,勉强留在宫里的话,乌斯曼又不理睬她们,等于年纪轻轻就被打入冷宫,更加绝望。
当然,对于某些大臣和富商们来说,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送进宫里的美人被君上统统赶出来,心里不爽极了,但也不敢当庭质疑君主,全都苦哈哈的喝着闷酒。
“殿下,君上为了您,可是得罪了好些人呢。”这句话明月没说出口,她是部落公主,不得干预王族政事,所以她只是在心里感叹,君上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话说回来,不只是君上,如果对方是淳于炎,连对情爱一向不感兴趣的她都会心动呢。
“你们也下去吧。”乌斯曼再次下令,让其他的妃子也告退了。
走了这么多人,这宴会厅一下子安静不少,这夜也深了,明月公主主动起身请辞。
乌斯曼没有挽留,只是让济纳雅莉送公主回去休息。
接下去基本是男人的场,水烟加烈酒,怪没趣的,女眷们都先行告退。
歌舞继续,但换上了剑舞和杂耍,大臣们或谈笑或肃然或苦闷,各有各的心思,不过显然这场盛宴不到天明是不会结束的。
炎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葡萄酒,然后看着乌斯曼问:“对明月,你了解多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乌斯曼面带微笑地看着炎,“我以前见她时,还是一个小女孩儿,长得挺可爱又乖巧伶俐。去年复见的她,才惊觉她与你的皇兄长相颇为相似,那会儿我便找人去探查了明月的身世……”
“然后呢?”炎不觉挺直腰板,肩膀倾向乌斯曼。
“明月的太姥姥是大燕国郡主圆珍,她是一位绝世美人。”乌斯曼道,“明月部落当时的族长明黥,去到大燕探访时,在都城偶遇郡主,并结下良缘,再经由大燕皇帝赐婚,圆珍郡主就嫁到西凉来了。”
“这圆珍郡主我小时候还听宫人提起过。”炎忽然忆起这个名字,“她们说我皇妹珂柔长得有几分像当年的圆珍郡主。我还听闻那圆珍郡主远嫁异邦后,王爷思女心切,染病而亡……这王府无人主事便渐渐散了。这之后我就没听过她什么消息,真没想到我如今见到的竟然是郡主的后人……”
“炎炎,她就是你的表妹,只不过关系上远了点。”乌斯曼道,“毕竟是从太姥姥那一辈来的。”
“我还以为……她也是巫雀族人。”炎讷讷地说,并不知道乌斯曼心里在嘀咕什么。
“很遗憾,她并不是。”乌斯曼道,“不过,如果巫雀族人当真在西凉留有一脉,我相信我能帮你找寻到。”
炎看着乌斯曼,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都快成婚了,还这么见外。”乌斯曼打趣着,一如往常。
炎却笑不出来,大约是明月说的那句“炊沙镂冰一场空”,他与乌斯曼做的何尝不是一样的事呢。
他的心突然揪疼。
“怎么回事?”炎不觉摸着胸口,愣了半天神都没能想明白。
天边渐渐亮起来,歌舞渐歇,大臣们纷纷起身向乌斯曼和大燕亲王告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炎喝完最后一杯酒,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眼前的景物忽地一阵打旋儿,花得辨不清样,炎一把按住台面,嘀咕道:“别动。”
“我没动桌子。”炎不走,乌斯曼也不会走。
“没说你。”炎的脸还不算太红,只是耳朵烧红着。他想要离席,但这地面不太平整,他走不直。
“炎炎,小心!”见多了炎一本正经的醉倒,乌斯曼赶紧伸手搀扶住他。
“殿下!”沈方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把拉住炎的左臂。
“你……”炎瞪着左边的沈方宇道,“一晚上都去哪儿浪了?”
“浪?”沈方宇第一次听见炎说这话,便知他醉了,“卑职在外面守着,没有去哪。”
“是么?”炎哼了一声,想要往前走,却发现走不动了。
沈方宇拉着他的左臂,乌斯曼握着他的右腕,他竟给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了。
“本王会送亲王回去休息,”乌斯曼沉声道,“沈方宇,你退下。”
“保护亲王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就不劳陛下您了。”沈方宇回敬,并把炎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炎的肩头往左一倾,但很快又被乌斯曼给拉了过去。
“炎炎是本王的婚约者,他喝醉了,自然得让本王来送。”乌斯曼还一把搂上炎的肩头。
沈方宇看了一眼乌斯曼戴满宝戒的手,冷冷一笑道:“您也说了只是婚约者,那就是还未成婚,亲王依然是大燕国的王爷,自然由卑职来送。”
“沈方宇。”乌斯曼的眼里闪现煞气,“你看清楚这里是西凉国,本王是主,你是客,客随主便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
“您这是要挟……”
“吵死人了!!”原本就晕乎乎的炎被他们两个拉来扯去,包夹得浑身热汗直流不说,耳边还叨叨叨个没完,像一群马蜂绕着脑袋飞。他用力一甩手,这左右二人不约而同地倒退三步。
“谁都别搀!我自己走!”炎说完,这脚下也不打晃了,径自大步流星地走了。
乌斯曼和沈方宇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炎离去,直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以及雅尔塔在。
“卑职告退。”沈方宇说完就走。
“哼,迟早抓你喂霜牙。”乌斯曼拧眉道,他迈下台阶时才发现眼前有些晕,他今日也喝多了。
“君上。”雅尔塔上前一扶。
“不用。”乌斯曼摆手道,“罢了,本王也回去歇着吧,天都亮了。”
“是,君上。”雅尔塔一让开,武卫营立刻上前,护卫着乌斯曼回寝室了。
第79章 醉酒夜袭
炎刚回到屋内便觉得口干舌燥, 便走到桌前拿起装泉水的紫琉璃瓶子, 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痛快。
这甘甜微凉的泉水稍稍驱散掉了炎体内的酒热, 这脑袋也瞬时清醒不少。
“真心吗……”炎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嘴,回想到宴会上乌斯曼为了他态度坚决地遣散所有的妃子,还有乌斯曼曾说过, 他是真心爱自己的。
“他还说过……喜欢我的全部。”炎在桌子边坐下来,手里扔抱着那细颈圆肚的紫琉璃水瓶, 对它道, “但这怎么可能呢?人无完人, 就算是皇兄,我都不可能喜欢他的全部啊。比如……嗝!”
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然后才道,“比如我皇兄就太黏景霆瑞了,不管什么事都要去问他,就好像除了那个‘瑞瑞’, 别的人都不能给他意见一样,经常气死我。”
“你知道吗?你……”炎仔细地端详了瓶子两眼,似乎在想这瓶子叫什么名字,但又摇头道, “罢了, 我接着说。我告诉你,哪怕像皇兄这样完美的人也有太黏景霆瑞的毛病。比起皇兄, 我就差太多了。我没什么耐心,也不懂得体贴别人, 更看不出别人对我好有感,你说我是不是很迟钝?”
炎摇了摇水瓶子,那圆肚里发出哐当的水声。
“是吧,你也这么想。”炎认真地点点头道,“所以说,乌斯曼说他喜欢我的全部,肯定是假的,他是……骗我的。”
炎又摇了摇水瓶子,还凑耳到瓶口去听了听:“嗯,你觉得他是真心的?……不,不可能。对了!”
炎忽然醒悟道,“真心与否,剖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在这里纠结根本没用。”
“咚!”
炎把水瓶子重重搁在桌上,对它道:“兄弟,你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炎先去了一趟里屋的武器柜,打开那扇雕着沙漠与骆驼的柜门,那里面可真是流光溢彩、满屋生辉!
从上至下的十个柜格都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乌斯曼送来的刀啊、剑啊的。西凉人大约是为炫耀宝石多吧,乌斯曼给他的武器全都镶金戴银、缀满玉石珠宝,好像那都不要钱一样。
炎觉得以后自己要是缺钱了,从上面撬个绿宝石下来也能抵上好一阵子。
“就……这个吧。”炎抓起一把柳叶匕首,塞在后腰,砰的关上柜门,走去阳台。
乌斯曼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上面两层,直接爬阳台就可以上去了,炎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上张望了一下,便嗖一下飞跃而上。
“什么?”
炎没想乌斯曼的阳台上竟还站着一个侍卫,他才落在栏杆上就与那侍卫打了个照面,侍卫瞪圆着眼,正要出声,炎一闪,在他眼前只留下一道残影。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剧烈一疼,便晕倒在地。
炎推开阳台门,径直走向乌斯曼的卧房,但他很快遇到了霜牙。
它拦坐在床前,就这么昂首挺胸地看着炎。
“啊……忘了拿羊肉。”炎暗想,“怎么办,也打晕了?”
霜牙忽然低头,把那颗圆润如汤圆的脑门顶蹭着炎的手指。
“什么意思?”炎不懂。
霜牙再抬起前爪轻轻碰一下炎的手,再拿毛茸茸的脑门摩擦着。
“你……难道是想让我摸头?”毕竟是狼王,哪怕眼下摆着一副谄媚的表情,那尖尖的獠牙依然泛着森白的光。
“呜……”霜牙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炎只好伸手过去,轻轻摸着它的脑袋,霜牙把头偏了偏,示意耳朵这边也摸摸。
“你好胖啊。”炎感叹道,“这耳朵捏着可真舒服,而且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