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曼看着那中年汉子不断磕头,那模样是真的怕了炎。
与此同时,乌斯曼也留意到一个摔趴在炎身后的沙匪在蠢蠢欲动。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满面是血,大概鼻梁断了,他想站都站不起,满面的怒气。
这年轻沙匪见到同伙吸引了炎的注意,就从袖管里偷偷摸出一支吹针,衔在口内。
这不过尾指粗细的小棍里藏着一支沾满蝮蛇毒液的银针,以气吹出,哪怕针头只轻轻擦过人的表皮,都能让人五脏惧废、流血而亡。
而炎皱眉盯着那秃顶汉子,毫无察觉。
乌斯曼眸色蓦然一暗,右手轻抬,五指怒张,一团劲气裹夹着风沙直袭向正欲吹针的年轻沙匪,将他的脑袋整个一扭,脖子生生拧断。
“大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只是小本经营……”
乌斯曼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他看见了骆驼,看见了炎低头瞅着那满脸是泪的中年汉子,挠着头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把打家劫舍说成是小本生意的,你的脸皮子比这沙漠都要厚。”
“大爷,打劫怎么不要本钱,我有这么多张嘴巴要养呢。”汉子朝边上点着,意思那些人可都得吃饭。
“废话少说,一个两个的都跟我去见官吧。”炎拿剑抵在那人肩头,尔后回头看了乌斯曼一眼,大约是他太安静了吧。
乌斯曼对炎浅浅一笑,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就在刚才,不过一瞬之间,他杀了一个人。
这一次乌斯曼记得清清楚楚,他感觉到指尖风沙流转,那股力道极强,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猛蹿过去掐住那人的脖子,一把拧断。
这样的力量来自于自己的身体,乌斯曼是震骇至极。最初,有那么一瞬,他在想是不是跟着炎学武,所以有了点内力,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打消了。炎的武功犀利,但剑法正气凛然,他刚才这一招十分狠辣,堪称妖术!
绝不会是炎传授给他的。
不想让炎知道自己的“怪异”,是乌斯曼回神后的第二个想法,事实上,自从踏足鸦灵坟场、去过那座库勒祭祀塔之后,他总是做着噩梦。
不是梦见乌鸦在自己面前被杀得七零八碎,就是被活埋在沉重的石棺里,而且这画面一天比一天鲜活,要不是有炎在身边,他当真要疯了。
“赫连乌罗,你怎么了?”尽管乌斯曼掩饰得十分到位,但炎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大约是那股玄奇的气息吧。
有那么一瞬,炎察觉到一股微妙的力量,可是转瞬即逝。
“我在想,这么多人要怎么带去官府。”乌斯曼真是感谢自己,这一趟出门带着赫连乌罗的装束出来,要不然该怎么瞒过炎呢?冷汗都已经打湿额角和背后了。
“这简单,让他们解裤腰带下来,把手互相捆住,这样就一个跟着一个走,跑不掉的。”炎用剑轻点着他们。这些沙匪本就是欺软怕硬之流,眼下为保命,自然是炎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们回去找伊利亚吧。”乌斯曼说道,“然后直接去莫阿罗城。”
“好!”炎点头。
这些沙匪无奈地解着裤腰带,还有人小声抱怨:“我就说有鸦灵术士在,打劫不得,你们非说那人不是鸦灵术士。”
“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鸦灵术士,他们很少离开祭司塔的么。”
“少€€嗦,快绑好手。”炎催促。
“哎呀!”忽然,有人惊叫,“小七死了!”
“怎么回事?”炎刚才下手是不轻,但一过招就知道对方是纸老虎,所以并没有要他们的命。
可是眼下这人,颈椎粉碎,是……
“我刚才见他撞在这石头上了,”乌斯曼道,“是他运气太差了。”
“这样啊。”炎叹一口气道,“没办法,也只能带上他了,都交由官差处置吧。”
这些沙匪不但要被送去见官,还得抬着一条尸,自然怨气满腹,可又不敢发作,统统被炎领着,这一长串的“手牵手”的沙匪沿着沙丘跌跌撞撞地走着。
炎在一旁盯着他们,突然,那覆盖尸首的粗布衣被一阵风吹起,露出死者的脸孔。那翻着白眼,面干脸青、脖颈还歪扭着的样子,让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没忍住,俯身在骆驼上“哇!”地吐了出来。
“炎炎。”乌斯曼赶紧拉停他的骆驼,“这是怎么了?”
炎摇摆着手,连话都说不上,只管埋头呕吐,乌斯曼跨上炎的骆驼上,坐在他背后,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拍抚他的脊背,“炎炎……”
炎猛吸着气,可算是止住了那恶心感,只是他吐得有些两眼发花,要不是乌斯曼及时抱住他,他可得一头栽下骆驼了。
一旁的沙匪看得直傻眼,刚还这么厉害的护卫居然是生病的,而那鸦灵术士还抱着他哩。
“我不碍事……”炎终于直起腰来,这额头冒着冷汗,他感觉把胆汁都给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是在洞窟里着凉了吗?”乌斯曼忧心极了,解下悬在腰间的水壶,递给炎,同时也将自己的那怪力之事暂且搁置。
“大概是吧。回头喝点酒暖暖身子便好。”炎多次漱口之后,终于恢复了精神,随后看到那些沙匪都瞪着自己瞧呢,便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还有,把那脸遮起来。”
沙匪明白了,把尸体可怕的脸面重新用粗布衫蒙住,这一次,还用腰带给捆好了。
炎原想让乌斯曼回去他自己的骆驼上,可不得不说,倚靠在乌斯曼的怀里骑着骆驼,就像坐在一张铺满裘皮的贵妃榻里,当真是舒服的很。
而显然乌斯曼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一手牵缰绳,一手环抱炎的腰,驱策着骆驼前行。
另外一头骆驼识主,自己跟着队伍走。
伊利亚一直在着急炎和君上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时,就见到沙丘上来了一队人马,还想着他们怎么这么古怪,走路扭来扭去的,一看原来是被绑在一起。
炎隔着老远就向伊利亚打招呼,库尔旦本在一旁歇息,便站起身来迎接,结果看到王后和赫连乌罗如此亲昵地共乘一匹骆驼,这脸色当下就青了。
“炎,这些是……?”伊利亚问炎,“强盗吗?”
“嗯。”炎点头,打趣道,“这一趟出行,收获颇丰。”
沙匪们全都拉着脸,大约还在计较他们怎么这么倒霉,会碰到像炎这样的绝世高手吧,而且这人还非要把他们押送去官府。
又没有多少赏金可拿,一般人都是放了了事的。
乌斯曼吩咐道:“把营地收拾一下,启程去莫阿罗城。”
“是。”伊利亚领命,并催促库尔旦赶紧把铺开的吃食、营帐都收起来。
炎拿起水壶喝了几口甘甜的泉水,又递给乌斯曼。
乌斯曼拿起就喝,毫不在意库尔旦又惊又诧的眼色。
两人歇息片刻,行李也都收拾完了,乌斯曼才回去自己的骆驼上,但他一直走在炎的身边,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在太阳初升,热气还未扩散的时候,他们抵达了莫阿罗城的哨岗。
第117章 住客栈~
原以为有王宫出具的布匹经商特许文书, 他们可以自由出入莫阿罗城, 但没想恰逢城主阿本尼举行八十大寿, 以及小儿子盖布的满月礼。既然是双喜临门,免不了大肆操办一通,满城张灯结彩, 歌舞不断,而那些风尘仆仆的商贾车队都被拦在外头, 要求收拾干净并准备好贺礼才可以进城。
好在有赫连乌罗在前面周旋, 哨兵再怎么凶神恶煞, 对着鸦灵术士还得客气一些,谁都怕招致鸦灵的诅咒。
加上炎他们抓着一队沙匪, 哨兵在请示过卫队长后,就把他们从边门放了进去。
但哨兵也告诫他们说,不收拾干净,不穿礼服不得上街, 只能在客栈里待着。
炎本想先找一家客栈落脚,等换洗干净了再忙正事。可没想阿本尼宴请八方来客,再加上赶来凑热闹,讨赏钱的杂艺团, 这人满为患的, 别说客栈,连马厩里都住着人。
他们沿着铺着方形花砖的车马道从城东走到城西, 再把城南到城北的酒肆都问了个遍,都没有可以让他们“挤一挤”的地方。
炎饿得肚子咕噜噜叫, 但又不能停下来买吃食,因为一直有巡逻卫队在驱赶那些仪容不佳之人,这里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是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这的房屋、店铺也特别工整,当真是除去王城丹炀外,最为富裕的城邑了。
为避开卫队纠缠,炎一行人沿着一条坡道往下走,进入一片民宅区。
相较于载歌载舞的城中央,这里要安静许多,两边全是石垒的尖顶房子。一栋两层高,涂抹着蓝色油彩的屋门直面着街道,石屋前还有一道木篱笆围起的院子。
有老人在院子里喂鸡喂鸭,也有一个中年大汉站在骆驼跟前,给它穿戴华丽的锦段鞍座,汉子脚边还趴着一只大黄狗,炎正瞧着那连脑门上都点缀着贝母片的骆驼时,黄狗猛地袭来,一蹦二尺高,若不是那篱笆拦着,它就咬着炎了。
黄狗还想吠来着,乌斯曼一个眼刀丢过去,它顿时瑟缩一团,趴在地上“呜哩呜哩!”地直哭。
大汉连忙过来看是怎么了,乌斯曼便上前与他打招呼。
见是鸦灵术士,这汉子很是客气,在弄清楚缘由之后,他更是爽快地道:“这城里肯定是找不着空客栈了,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里倒有两间空屋子,收的钱比那客栈还便宜两成,只是……你们别对外说是租的就成。”
“不对外说?”炎有些不解。
“这位客商是异乡来的吧?你不懂我们这儿不论做什么买卖都要缴纳一笔税金,你们若只是‘借住’在这,我自然也不用缴那税钱了。”
炎听了暗暗咂舌,这不就是偷漏税款么?他不禁看向乌斯曼。
只见乌斯曼坦然道:“好,我们租下了。”
“鄙人叫克里姆,是这儿的屋主,我母亲和媳妇都去城主家帮佣了,你们就放心住这吧。”克里姆平白赚到一笔住宿费,自然是高兴,他连声喝住黄狗,打开篱笆门,领他们进屋。
而炎这一趟出来可真是学到不少,还知道了西凉是怎么收税的。
“你这算不算是以身试法?”在克里姆领着伊利亚去安顿他们带来的骆驼和行囊时,炎揶揄着乌斯曼。
“哎,这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么。这王土之地,本王还得租借屋子住。”乌斯曼抱着胳膊,唉声叹气。
“行啦。没让你在城外的沙漠里风餐露宿就不错了。”炎莞尔一笑,接着环视一圈墙壁上钉着木板条的厅屋。屋里挺敞亮的,干粮、起居之物、煤炭炉子等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城主都八十高寿了,还有弄璋之喜,连这座城都打理得如此欣荣,当真是老当益壮啊。”炎有感而发。
大燕也有年过八旬的老臣,每天上朝都把眼儿一眯,真不知他是在听,还是在打瞌睡。
这样年迈的老臣留在朝中,也不过是给子孙带点荫蔽罢了,毕竟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可是干的都是尸位素餐的事,哪像这位城主当真是了不得。
炎还未见到他,心里已经是万分敬佩。
“那也是本王治国有方。”乌斯曼目光炯炯地看着炎,那讨赞的表情煞是可爱。
“我……”炎正要说什么,克里姆就带着伊利亚他们回来了。
伊利亚有些愁眉苦脸的,库尔旦倒没什么,还有两个驮夫在院子里守着,没进来。
“怎么了?”炎问伊利亚道。
“这里是有两间客房,还方方正正的,只是都在地下,我住着没什么,但您和术士大人怕会觉得潮闷……”
“哎,我的地下室可是冬暖夏凉,不比别处的。”屋主连忙道,“要不,再包你们两顿饭食可好?”
“饭食还是另外算吧。”炎很客气的笑了笑,“地下就地下,反正就住一、两晚,没大碍的。”
“炎你太好说话了。”伊利亚小声嘟囔。这男主人收的钱不便宜,而客栈的房间敞朗,都是在楼上的,还有好酒好菜招待。
哪像他们都还要自己安顿骆驼,而且两间房住不下所有人。
“我和赫连乌罗住一间房,其余的你们自己安排。”炎直接道。
库尔旦在一旁忍不住了,出声道:“少爷,那屋里只有一张木架子床,贴着光秃秃的墙根摆着,两个大男人怕是不好睡的。要不,我们另外出去寻屋子住,您和术士大人一人一间……”
“怎么会不好睡,两人挤一挤就成了,何必花那冤枉钱,”乌斯曼突然插话,还冲库尔旦亲切一笑,“你放心,我的睡相不差,也不打呼噜,你家少爷是知道的。”
库尔旦当即吹胡子瞪眼地惊呆在那,这、这是何意?难不成在营帐里时,他们一直同床共寝?!
“肚子好饿啊,这位大叔,请问可有吃食?”炎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要说的一句话。
“有!我厨房里正好熬着炖菜呢,你们等着。”克里姆转身去厨房忙乎了。
“炎,怎么最近一直听你喊饿。”伊利亚有些担心,“你可是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