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第44章

陈老板听罢,立马安生了,拱手朝沈妙舟一揖道:“哈!有夫人这一句话,咱整个镇子的人都不会害怕了!”

沈妙舟又是一笑,随后低头略施一礼,倒也无意再听他乱拍马屁,拿过药包便扭头跨出了门槛,沿途走路生风,连眼也没偏过半下,过不多时,便隐入人海里没了踪影。

薛岚因猜她是赶着上山给莫复丘送药,所以才会走得又快又急,好在她这般匆忙大意,倒没能注意到墙缝里卡着的大半个薛岚因,否则真正打起照面来,指不定还要撕个你死我活。

薛岚因舒了口气,同手同脚地自药柜旁隙里挪移出来,想晏欺这会子还一人在角落里等他,遂不便在此地久留,当下朝药铺陈老板取过一些跌打膏药,便掉头出门离去。

他忐忑不安得厉害,所以回时走的也是与沈妙舟全然相反的方向,横竖绕了不知多少个弯子,心脏却跳得怎么也慢不下来,到最后,索性止了脚步,正停在巷尾人烟稀少的偏僻之地,下意识地回过脑袋四下打探。

有时候人的直觉,恰就是这样的精准而又奇妙。薛岚因脚跟方落了地面,耳后破空声响便陡随之乍然而起,他反应迅速,侧腰躲闪至一边,偏又在同一时间里,一柄细长利剑与之擦肩而过,凌然将之半片衣角斩落下来,而后一阵风过,便瞬间飘飞向远空难再抓握。

薛岚因一看,不怒反笑,一个纵身跃至墙头,转望向下方女子温软却冷漠的身形道:“莫夫人,这就是你不对啦?你说你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却当街拉扯别家男人的衣裳,这让你夫君知道了,可不得当场气昏过去?”

沈妙舟长剑在手,衣袂翩飞似蝶,好一双温婉如玉的眼眸之下,朱唇却紧抿如刀般锋利逼人:“别的少说,晏欺人在哪里?”

薛岚因冷笑一声,道:“你尾随我一路,就是为了这个?”

沈妙舟面色不善道:“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乃是我聆台一剑派的天职,那姓晏的魔头今日胆敢出了敛水竹林,便怨不得旁人如何追杀。”

薛岚因弯腰蹲在墙头,声音略带讽刺道:“聆台一剑派?这名字不太合适,我看呐,该是叫‘偷偷摸/摸派’!”

第36章 师父被妖怪抓走啦

话未说完, 徒遭沈妙舟长剑一指, 声色俱厉道:“薛尔矜,你果真是跟着魔头混太久了,竟是堕得这般心性!”

“怎么?不喜欢?”薛岚因道,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前有你们谷副掌门猥琐下地,有意挑起战争,后有你个掌门夫人刻意尾随,一路一声不吭, 请问,叫‘偷偷摸/摸派’,有什么不合适么?”

沈妙舟微微一顿, 随即凉声驳回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谷师弟何时欲挑起战争了?休要血口喷人!”

薛岚因哂笑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的?他谷鹤白同时诱骗我们一路人下地入洗心谷,背后莫不是莫复丘下的指令?”

“洗心谷?”沈妙舟先是愣住,随后眉目一凝, 恼羞成怒道, “胡言乱语!谷师弟自沽离镇一战之后受了剑伤,其后便一直在卧床休养, 何时又接过指令引你们去洗心谷了?”

薛岚因一听,也不禁有些怔住了,心道那早前在地底下坑蒙拐骗的大王八羔子不是谷鹤白,还能是鬼不成?

然而再仔细一想,这师兄妹三人毕竟是同一门派中人, 犯了错要互相包庇,于他们看来自是理所应当的,故薛岚因也懒得再同沈妙舟理论不停,起身踢了一脚墙边歪歪斜斜的细树杈子,颇不耐烦道:“不说了,浪费口水!”

言罢转身要走,沈妙舟见状自是不得由他,两三步抬腿蹬上墙面,堪堪一个飞身落在他脚边,一把攥住他衣袖往后拉扯道:“站住,薛尔矜,把话说清楚,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薛岚因让她揪得往后一仰,一手的膏药纸包散了一地,纷纷落在墙头碎瓦上,由沈妙舟一个眼尖抢拾了过去,牢牢握在手心里,尤是狐疑不断道:“我说今天为何就你一人在外游荡,怎么?晏欺可是受了重伤没法下地?”

呵,这女人的直觉可真比狗鼻子还灵敏!

薛岚因心里慌张,那表面上却是装的滴水不漏,也不知怎的,灵机一动,忽然撇了眼睛,愁眉苦脸地捂住胸口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那人面兽心的……狗师父,近来抢夺劫龙印不成,便大发脾气,几次拿了涯泠剑对我又打又骂,直害得身上留了几处伤口,至今未愈,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寻得伤药来医啊!”

沈妙舟一副女子心肠,最是柔情,如今见得薛岚因这般模样,不由当即心软下来,痛恨交加道:“我早就劝你,勿要对此人抱有过多情分,他一个修魔之人,无心亦是无情,又怎会怜惜区区一个你呢?”说罢低头思忖一番,又紧接着道,“还有,你体质本就特殊,不可轻易出血,一般伤药对你并无大用,你且随我回聆台山上,届时凡是我同门中人,必会护你永世周全。”

薛岚因让她一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动了心了,然转念一想,动心个屁啊,所谓的永世周全,又哪比得上师父的温柔乡?

遂想也不想,薛岚因微微眯了眼睛,先是答道:“好罢,莫夫人说的是……”及至抬起眼皮,见她渐生安顿,似无意再露剑拔弩张之势,薛岚因便有意上前几分,凑近她耳畔,故作惊讶道:“哎!这不是谷副掌门么?怎的就到这儿来了?”

哪知那沈妙舟猝然听得“谷副掌门”四字,反应比薛岚因还大,睁圆了一双眼睛立即回头要看,一时将薛岚因自己都骇得信以为真了,好一阵子,方醒过神来,扬起手指,倾力朝沈妙舟点了过去——而这单纯过头的女人到如今才意识到是诈,侧身要躲,却是为时已晚,肩上狠狠遭了一道,从头至脚瞬间轻软下来,仿佛周身力气皆被抽空耗尽,一点也不曾留。

薛岚因此人,胜就胜在他狡诈无赖,且出手又从不犹疑,败也败在其内心优柔寡断,不愿与妇孺人家分个高下。但凡是晏欺或者陆从枕在场,必然会直接取了沈妙舟性命,然而到薛岚因这里,却仅是摊手一笑,弯腰拾起一地的纸包药物,转对这位动弹不得的掌门夫人道:“好姐姐,省点力气早些回家呗,你家夫君不还等着你给他送药来的?”

沈妙舟被迫定身于原地,红了一双耳根子,又羞又怒道:“你……好你个薛尔矜,晏欺那般孤傲不羁之人,怎就教出你这样地痞流/氓似的徒弟?”

薛岚因笑而不答,抬头朝她挤了挤眼睛,便回身踩着树枝翻墙而过,没两下便溜得没了影子,独留沈妙舟一人干杵在墙头上方,远远望着他逐渐消失的方向,心中怒火已燃数丈之高。

然那头的薛岚因平白遭人记恨上了,自己却已无心挂念其他事情,手头上最要紧的,是回头看看晏欺是否还安好,他这一路绕来都能与沈妙舟正面碰上一回,说明灾祸到头终究是躲避不过的,聆台一剑派的眼线在沽离镇内外星罗密布,难保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走偏了地方,恰好便与晏欺不期而遇。

如果晏欺一人在那小角落里被人发现了的话……

薛岚因一边将手中大堆干粮药物死死攥着,一边迈开步子朝茅草棚所在的方向一阵疾走。

不,不会的,晏欺那么厉害,涯泠剑又在他身上……

他是这么想着的,及至脚步最终止于草棚最外一道小小的石坎边上,原本紧握在手掌心的一大堆物什却忽然松开来,稀里哗啦地摔落下来,狠狠散了一地。

——只见那片安静偏僻的小角落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又哪里还有半点晏欺的影子?

“师父……?”

薛岚因心下一慌,跌跌撞撞地跪上前去,将膝下一圈凌乱潮湿的茅草堆子彻底掀翻开来,匆匆扫视一周,最终连晏欺的半片衣角都没能捞着,唯一剩下来的,只有临走前他放在人腰下原封不动的涯泠剑。

那本该是晏欺百般珍视的随身之物,而今下地一回,折了剑鞘,连带着剑柄上靛青色的小流苏一并沾上大片血污,被薛岚因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斑驳旧痕亦难免更显沧桑。

从前都是他一人生性顽劣,总想着往晏欺不在的地方卯了足劲钻,现在倒是硬生生反了过来,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回头来,晏欺还是转眼没了踪影。

他明明说了很多遍,自己一会儿就能回。

——明明说过的。

薛岚因抱膝坐在茅草堆成的死角里,手里还捧着那柄光泽惨淡的涯泠剑,一时间竟不知再该做些什么。

如今这天大地大,山遥水远,他该到哪里去寻晏欺的踪影?且不说他一身伤病未愈,拖着半条瘸腿,又能往什么地方去?

原先他肆无忌惮四处乱跑的时候,晏欺到底是怎样精准无误把握他所处方位的?

薛岚因满头雾水,心里更像是攥了一把大火,灼得绞痛,偏又无处停歇。然仔细想过一番之后,尤是难以彻底冷静下来,唯一能够清楚判断的,就是晏欺必然不会自行离开——那样糟糕的身体状况,能将他顺手带走不留半点痕迹的,还会有谁?

……聆台一剑派!

薛岚因轻轻“啧”了一声,果断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涯泠剑跃至棚顶,二话不说,朝方才定身沈妙舟的那处墙头飞奔而去。

他步子一向迅捷灵敏,赶路也快得出奇,故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待得匆匆在矮墙边上落稳身形,再仰头朝四下一望——还真是凑得巧了,晏欺不见也就罢了,连沈妙舟那傻女人都是说没就没!薛岚因呆呆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墙头墙尾,原还以为是自己犯糊涂走岔了路,而今揉过眼睛再仔细打探一番,才知这墙确实是这堵墙,只不过人也是真跑得没了影儿,朝哪看都摸不着半点踪迹。

莫不是他薛岚因点的一手假穴不成?这一炷香时间还没能过去呢,人就自己撒开脚丫子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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