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特别无语地朝后缩了缩,方想问问他伤势是否要紧,不料还没能开这个口,薛岚因已经正当着他的面儿垂头下去,“啪”地一声双手过顶稳稳合十,极尽诚恳而又真切地向他致歉道: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碰,方才是我太冒犯了,真的对不起!”
这一句好声好气的“师父”,可算是叫得晏欺满心仓皇瞬间化为了一阵难以自持的窃喜。
——好小子,从前教他念那么多书,也没见他堂堂正正叫过一声师父,现下犯点毛病想要认错讨饶了,总算舍得喊师父了?
不过……问题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晏欺轻轻咳嗽两声,赶忙收敛了满脑子那股突如其来的得意劲儿,转而回头吞吞吐吐地对薛岚因道:“那什么……我刚刚踹你那一下……”
“别怕,我没事。”
薛岚因面上仍是带笑,倏而回转过身,不知又从背后取来一件什么物什,沉甸甸正搁在晏欺掌心中央,像是细而竖直一根树条。
“你是师父,我是徒弟——自古师父打徒弟,向来都是天经地义。所以……你既用心教我读书,我挨打自然也能挨得毫无怨言。”薛岚因眉头一挑,忽又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师父,你这打起人来,实在太疼了,我皮再厚,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啊……”
晏欺喉头一哽,满脸不知所谓道:“你疼归疼,给我这个做什么用?”
薛岚因眼睛一弯,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道:“以后啊,你要生气想抽我了,就用这个——我方才特地出去折的,又嫩又新,送给你,别跟我生气行不行?”
晏欺双手颤巍巍捧着那根儿小树条,一时之间,竟让薛岚因这一套说辞给堵得无话可说——漏洞实在太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惊讶。
反正自打那一日起,无论之后调皮捣蛋的薛岚因如何上房揭瓦作天作地,晏欺都没再发狠对他动一次真格。而那根儿说是用来教训徒弟的小树条,隔日也让晏欺倒水插进了窗台的小瓷瓶里,成了有名无实的装饰物。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继此事本身对晏欺造成极为严重的心理阴影之后,他开始渐渐反省自己也许在教人读书的具体步骤上,出现了某些不可忽视的问题。
寻常人家的老师给学生授课的同时,要求能写会背那是一个方面,但学东西毕竟不是和尚念经,既然带了主观的因素渗透在学习过程的边边角角,那么就一定要将这个人的意识往正确的思维方向引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要给他讲道理。
道理再说得粗陋简单一点,就是得告诉薛岚因人与人彼此之间,为何不可像他样轻佻放/荡。
“不管之前在你生活的地方是按照怎样一个习惯与人相处,你人既已身在中原,就得学着入乡随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字乃是为人之本——你要知道,旧时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让男人多瞧上一眼都得算是糟蹋,都像你这样没事动手动脚的,世上还有几人能知何谓道德礼节?”
偌大一间静谧空阔的谷底木屋里,一盏烛灯幽幽火光温暖如潮,师徒二人就这么并肩坐草榻上剥着白日里刚采摘的新鲜野果。
晏欺顾着说,薛岚因就顾着吃。不知道他究竟把话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多半是心不在焉的,晏欺看了便干着急,野果刚剥到一半,硬将木盘儿往榻上咚的一摔,一字一句地质问他道:“喂,薛小矛,别的不谈,‘授受不亲’一词你该听人说过的吧?人身上总有不能摸不能碰的地方,你好歹记着一点,不然将来出去,别人不得都当你是流氓?”
小师父连摔木盘儿的样子都格外的……优美销/魂。
薛岚因瞥他一眼,当即让野果噎了一下,半晌才磨磨蹭蹭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知道的啊……这原本在我们族里,还不是一样的规矩?可你又不是姑娘,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忸忸怩怩的?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摸一下碰一下,也是没法避免的呀!”
第77章 为师打死不嫁男人
晏欺登时头顶冒烟, 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说道:“我没说完全不能摸不能碰, 但也没准你直接用嘴……亲啊!”
薛岚因听罢,一双乱舞的狗爪一下就拍上了晏欺暖融融的小脸蛋,完事儿还特别开心地揉了两下, 尤为兴致冲冲地道:“哇, 原来可以摸的啊!”
他猛的这一下咸猪手,要按照以往晏欺的脾气来看,估计小命都得丢掉一半。幸而小师父最近有意在克制,面对此番突袭也仅是黑了张脸, 一巴掌将他爪子掀到一边,悻悻然道:“这里不准摸!”
“手呢?我拉你手总没问题吧?”
晏欺冷淡摇头道:“不行。”
“嘴可以的吧,你既不让亲, 我就只捏捏看。”
晏欺咬牙道:“不行!”
“为什么都不行?”薛岚因伤心道,“你这么好看,不让摸不让碰,多可惜啊!”
晏欺冷哼一声, 顺手扳过他的脑袋, 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育道:“你说的那些举动,都太过亲近了!寻常男子一般娶了媳妇才敢这么干, 你偏要这么随便,只会让人瞧着孟浪!”
“那敢情好啊!”薛岚因想也不想,就近牵上晏欺一双手,目不转睛地望了他道,“我娶你就是了, 以后你就当我媳妇,我会对你好的!”
晏欺闻言,险些当场昏厥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你。来,媳妇,这个给你拿着,算是咱俩的定情信物。”
薛岚因一边说着,一边真要将左手拇指那枚方戒取下为晏欺戴上。可怜晏欺薄薄一张脸皮,此时已俨然骇得铁青,话都不会说了,连连将那方戒往外了推道:“我不要,不要,不要!你拿走!”
薛岚因求婚当场被拒,霎时有些可怜巴巴地道:“为什么不要啊,当我媳妇不好吗?”
晏欺完全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好!”
薛岚因委屈道:“为什么不好?”
“两个男人如何成亲?这简直就是荒谬!可笑!违背人伦!”晏欺态度坚决道,“薛小矛,我白教你读那么多书了?娶亲这种事情,要的可是两情相悦!你胡乱一个开口就要娶人回家,天下的女人可不叫你娶没影儿了?”
“我、我……”
薛岚因一双下垂的桃花眼猝然睁大了瞪向他,不知一人在心里憋着酝酿了有多久,老半天过去,忽又一把握上晏欺双手郑重其事道,“我喜欢你啊,或玉!你人长得好看,还会教书,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只要当了我的媳妇,我们就是两情相悦,除非……”
他声音陡然一沉,晏欺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除非什么?”他忍不住问。
薛岚因微一抬头,眼泪汪汪地瞅着他道:“除非你讨厌我,嫌弃我,不喜欢我,那我们就不是两情相悦了……”
瞧他这话说的,好像晏欺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晏欺万分崩溃地回视他道:“我可从没说过讨厌你啊……”
薛岚因眼泪一收,瞬间眉开眼笑道:“那你就是喜欢我,咱们两情相悦,天经地义,可以成……”
“不行!”晏欺额冒青筋,宁死不屈道,“我不和男人成亲!”
“没关系,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