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第136章

薛尔矜面带沉重,继而回到屋中再见到晏欺的时候,原本压在心头将欲问出的话语,倏忽又堵在喉间无法久久出声。

世人对待活剑族人,向来是以刀剑相向,鲜少得有机会露出和善的面孔。

不论是身在谷底看似安逸的薛尔矜,还是身在谷外沦为囚徒的兄长。

他们……

不对,是它们。

之所以被人口口声声称为活剑,是因为本身利用的价值,原也恰是止步于此。

这样一份道理,对谁都是一样。

何况晏欺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但念可笑至极的师徒一场,暂且不曾对他动过杀心。

薛尔矜救过他,抱过他,亲过他,甚至拿自己的鲜血,不计代价地供养他。

最后得来的,又是什么呢?

墙头上的涯泠剑光锥心刺目,脖颈上的纤长五指一击致命。

寂静彷徨的无人夜里,薛尔矜背对着他,假装睡得正熟,心里却在一刀紧接着一刀,剜得阵阵生疼。

“所有人都在费尽周折求着要,你说你不要?”

所有人都在眈眈逐逐,盯视着他的骨血,试图将他彻底拆分,连带灵魂也一道吞并撕裂。

“该不会……是嫌少了吧?”

人心皆是难测,连你,也不例外。

“师父……再多放一点,我会死的。”

就算干净纯粹如你,也难免野心勃勃,欲壑难填。

“你别过来……走开!”

最开始的时候,晏欺于薛尔矜而言,不过是一具会怒会笑的玩偶。

这场假扮师徒的游戏,独那一人自作主张当了人家师父,便索性当得一丝不苟,专注投入。

而他薛尔矜偏是在故作姿态,假意笑脸相迎。

时至今日,却是早已习惯了那人眉宇之间,看似冰冷淡漠的温情。

——噼啪。

一声尖锐刺痛的猝然长鸣划过耳际。

装满活血的陶罐碎了满地,滚烫的液体四下飞溅,顷刻溅满薛尔矜一双强力挣拧的手臂。

随后一并陷入滚滚灼烧的,不仅是表面一层脆弱的肌肤,还有他那一颗仿若归于一片死寂的心。

薛尔矜独自背过身去,用那刃口锋利的刀尖,毫不留情凿穿一片鲜血淋漓的血肉,任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漫及全身,递至大脑,将所有沸腾的情绪悉数碾为一潭死水。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晏欺紧追不放地跟了上去,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后,摊开手掌,温软纤细的指节抬起来,轻轻扣上他的。

“我没说要你的血,更没想过要你的命。”

“真想下手我早下了,还教你念书习字做什么?”

他蹙着眉,乌黑的睫毛下,一双慌乱无措的眼睛,或是委屈,或是悲伤,或是数不清的怜惜与珍视。

“创口伤及皮肉,是需要清洗包扎的,你白活这么多年,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是不是还疼?”

“既是知道疼,每次动刀子的之前,为何不愿想想后果?”

那一刻,薛尔矜偏头望着他。

如雪的肌肤,柔软的眉眼。

以及微微笑时,无意弯起的薄唇。

第一次在他身上,体会到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叫做情难自禁。

第107章 割舍

薛尔矜有时候会想, 喜欢一个人, 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类感情。

少时与族人之间结伴同行,那是喜欢。

后来与兄长之间相依为命,那是喜欢。

如今目光炯炯, 注视眼前一道恍惚前来的白衣人影, 心中万千意想,压过四年沉淀已久的枯冷与灰败,便轻而易举化成了爱与欲,念与情。

薛尔矜此人, 素来暗郁阴沉,天生不知欢喜为何物,亦难辨心悦应当是如何。

因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 不带委婉,不带迂回,自那时起,便片刻不离地尾随着一个人。关注他, 讨好他, 惦念他,将他一言一行, 一颦一笑,尽数刻入心底。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欺那样一副性子,爽利果决,待人不假,纵是脾气古怪疏冷, 却从来不曾损人要害。

薛尔矜后知后觉,愈发觉得有趣好奇。每每黏着他,便像是一只好不容易遇了主的野犬,想将天底下所以最美好的东西,悉数拿来与他分享。

在那一场或真或假,幻梦一般模糊不清的旧忆里,薛尔矜逐渐清楚地意识到,爱与依赖,本该是那样不可消磨的强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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