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第142章

“我喜欢你啊,或玉!”

“是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晏欺在他臂弯里,惊愕,挣扎,犹豫,随后一点点地失了力气,也失了勇气。好像终于累了,摊开一只手,满心无可奈何地对他说道:“……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感受外界不一样的生活。”

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听到这里,薛尔矜忽然就愣住了。

半晌,摇了摇头,紧抱晏欺的双手,也在无意识里松开。

——晏欺说,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兄长也说,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薛尔矜抬眼望着晏欺,只觉所有的一切,既熟悉,也陌生。

他松了开手,指节一根根的,从晏欺雪白的袍角边缘缓缓撤离。

他心里没有那份底,便是骇得诚惶诚恐,事事如履薄冰。晏欺也是不曾留底的那个人,因而断情断得干脆利落,决不轻易回头。

“……你要走了吗?”

洗心谷底,七七四十九道气场结界,每一道,都是刀劈斧凿般的雄浑壮阔,牢不可破。

那时的薛尔矜不肯死心,便一直在问他:“……你不留在这里当我师父了?”

晏欺没有回头,只是木然握着手中长剑,声线低淡地应了他道:“我说了要带你走,是你自己不肯走,怨得了谁?”

“一起走吗?”他定身站立在结界光圈的最边缘处,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出了洗心谷这层笼子,外面的世界地阔天长,任你逍遥自在——届时我再当你师父,日夜教你识字习武,难道不好么?”

好一个地阔天长,逍遥自在。

他又何尝不想抛却一切,陪同心中喜爱的那个人,一并自由放任,以天下四海为家?

可他若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走了,留得兄长一人在后听天由命,又会是怎般一个难以预料的结果?

薛尔矜远远望着他,喉咙已然涩得发痛:“不行……我不能走,我……”

“你是不想走,我必须得走。”晏欺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爱留便一人留在这里罢。”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薛尔矜哽咽道,“我愿意喊你师父,以后天天喊,年年喊,喊多少次都可以,只要你不走,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晏欺背对着他,一袭洁净的衣袍像是冬日极寒的冰雪。他那锋利不失阴柔的五官,在做出任何类似于轻蔑的表情的时候,都是刻薄得近乎残忍的。

“不必了。”他说,“谁稀罕你那两句要熟不熟的称呼?”

言尽于此。

他终是拂开衣袖,转身迈开了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没入远方望不尽的无穷黑暗,与那身后之人拉开一段无法跨越的鸿沟。

晏欺走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薛尔矜怔然定在原地,直到后时回过心神,整座寂静无声的洗心谷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终于害怕了,故而仓皇而又无助地呐喊出声道:“……别走,别走!”

“或玉,不要走!”

“或玉!”

没人再搭理他。

甚至没人再回头看他。

这一次,晏欺走得彻彻底底,饶是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薛尔矜全身战栗似的发着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彼时闭了又睁,睁了又闭,仿佛在强行确认什么,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错乱的、虚假的、不切实际的。

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莫复丘提出的请求?为什么要为了他懦弱的兄长,甘心委屈至此?

凭什么?

他是可以走的,永远伴在晏欺身边,哪怕晏欺并不喜欢他,至少有那么一个人,牵引他,陪护他,叫他不必再受孤苦带来的痛楚。

他拼命摇着头,大口呼吸着伸出手,沿着四十九道结界裂开时遗留的缝隙,试图追上晏欺离开时的脚步,跟上他,义无反顾地抱他在怀里,与他十指相扣,耳鬓厮磨:“师父,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薛尔矜大概是疯了。

是疯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喉咙在隐隐约约打颤,分明是一副悚然至极的神情,那纤长的五指却是毫不留情的探出去,将臂间方愈合不久的伤口掰开,扯烂,撕得血肉模糊,滚烫的活血沿着破碎的地方汩汩淌了下来,连带周遭完整的皮肤一并灼得焦红。

他仿佛没有知觉,将那不断跃动的血液凝在手心里,任由它急剧变化伸缩,最终聚成一柄尖锐的短刃。

随后,竭尽全身的力气,举起刃口,正对结界的边缘,几近是失去神智地,朝下狠狠挥动而去——

铮的一声,哗然嘶鸣。

自耳边滚滚传来的,却并不是气场结界破碎的声音。

有人在他身后低笑。沉而缓的,比起嘲讽,更像在怜悯。

“好笑啊,薛尔矜。”

他那声音是嘶哑的,却也是沉庞的,仿若山口徒然压下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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