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往后一缩,极力压着嗓子斥道:“你别碰!怎么可能不疼?”
薛岚因立马收了爪子,朝上举得老高:“……对不起!”
晏欺侧了侧身子,扭头示意他出去:“你赶紧滚回去,少在这里添乱!”
薛岚因用力摇头,心里还惦记着晏欺身上遣魂咒的事情,一直没敢开口问。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也只是想找个借口留在他身边罢了。
晏欺却还是个固执的,见光用嘴说不行,索性挥手过去赶他。
两人衣裳都是敞的,一个比一个散得还开,晏欺一巴掌过去,激起的风能把薛岚因的亵衣掀得老高。偏偏薛岚因又不敢还手,躲急了,便一股脑地往床上拱,一时挤得被褥软枕都滚往床下去,稀里哗啦的乱成一团。
晏欺还待开口要骂,倏而窗外一阵轻响,门扉吱呀一声朝里一推。
师徒二人同时回过头去,便见是易上闲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方要跨过门槛的一条腿极为尴尬地僵在了半空当中,竟是硬挨着没有迈进去。
第118章 同门相残,大义灭亲
三人面面相觑了大概有小半片刻。薛岚因率先反应过来, 随手拽起一件外袍给晏欺罩上, 十足一副誓死护妻的模样。
也偏就是他这么一回动作,易上闲一张半僵不僵的脸,瞬间骇得铁青。
他这一路匆匆赶来, 原是想与晏欺说起薛岚因擅自出逃的事情。不料一推门进屋, 就见这师徒两个赤/条/条地滚在床上,乱作一团。
再傻的人,也该从中品出一道味儿来了。
易上闲自然知道晏欺是个无药可救的荒唐人物,却从没想过, 他竟会荒唐到这般地步。
可怜易上闲整一年逾半百的古板老头儿,此生不知“断袖”二字该怎般书写。如今直愣愣瞪着眼前两个不知所谓的妖魔鬼怪,过了半天, 才边打着颤儿从齿缝中挤出了断断续续一句骂:
“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
说罢,铮的一声,取出腰间近三尺长的锋锐寒剑,二话不说, 上来便要将人削成一滩碎泥。
薛岚因经不住吓, 呼啦一声扯开棉被将晏欺一并裹了进去。这一下,易上闲也没法再轻易出手, 便徒自一人在外气得浑身发颤:“你……你这混账……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声音停了一停,他又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更是怒不可遏地抬高音量道:“薛岚因……你可知道,你这昏迷半月以来,皆是由着程避一人在旁悉心照拂的?”
“上药, 喂水,更衣……基本上是样样无微不至!”易上闲恨声道,“你倒是厉害的很,转眼将人用‘偷天’术法封锁在结界里——若非我有意出去寻他,你是打算将他困到几时?”
此话一出,连晏欺也不禁微微愣住了。
“真有此事?”晏欺道,“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薛岚因一时语塞,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不是,我……”
他还没能说点什么,晏欺已掀开棉被缓缓坐直了身子,连带将衣衫不整的狗徒弟也一并拎了出来,正朝易上闲那张怒至扭曲的青黑面庞,低低咳着说道:“你那徒弟,确是个心热的实诚人。改日叫薛岚因亲自过去,与他说声抱歉便是,年轻人之间的,不懂规矩,何故这般计较?”
“他不懂规矩,竟连你也不成体统了么?”易上闲剑眉一扬,铁青的面容忽又转变为极其难看的土灰色,“师父当年纵你一时猖狂,多半是谅你良心未泯,尚未成魔。如今,你倒与自己亲手带出的徒弟……行如此苟且之事!你……昔日丰埃剑主门下,何曾出过如你这般不知廉耻的放/浪之徒!”
晏欺眉心微蹙,方要开口与他辩驳,却是薛岚因抢先一步在前,倏而凝眸发声道:“师伯慎言!……何谓苟且?何谓放/浪?或玉与我相识至今,已近十七余载。敬他自成本分,爱他却是常情——原就是情之所至,不念私心,亦不曾害人害己,又何来不知廉耻一说?”
“你……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易上闲赫然而怒道,“师徒苟/合,本当是丧尽天良的悖伦之举!偏你二人引以为豪,如此一番白/日/宣/淫,浑然不识罪孽何在……还谈什么本分,什么常情!”
什么宣?什么淫?
薛岚因神色一滞,见那易上闲手中剑刃已是按捺不住,便慌忙拦臂将晏欺隔护于身后道:“师伯无凭无据,缘何指认我二人乃是白/日/宣/淫?师徒之间相互关照慰问,不也是彼此应该做的事情吗?我只想着好生孝敬师父,如今见他伤病加身,心中难免痛惜挂怀……说到底,这又能有什么错?”
“住口!谁是你师伯!”
易上闲额角青筋暴起,偏又让他一时堵得哑口无言。
若要说他无耻下作,眼前二人虽皆是一袭衣襟大敞狼狈之态,硬要看来,却并未明目张胆地行越矩之事。
但若要说他一清二白,那便更不可能了。这师徒二人之间,摆明是不可言说的污秽私情,再怎么辩驳得义正辞严,那也总归是有违人伦的背德关系,任谁说出去听了,都只会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怎么想便是怎么膈应。
易上闲这么干干站着,迟迟不曾说话。对面床上两人也就定定坐着,相对无言。半晌,倒是晏欺主动让了他一个台阶,伸手耸了耸薛岚因的胳膊,道:“你先出去。”
薛岚因俊脸一拧,反是极不情愿道:“……我不出去,你让他出去。”
晏欺眼睛一眯,无意冲他扬了扬下巴。两人目光无声于半空当中交汇片刻,也不知途中传递了些什么讯息,没过多久,薛岚因便将脑袋朝下一低,乖乖应着他的要求下床穿鞋,披上外袍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木门轻轻虚掩至一条细缝。薛岚因并未离得太远,就近隔着外墙一层雕窗,默默靠在拐角一道长廊边缘,不再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屋中却只剩下易上闲与晏欺两人。先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好一段时间过去,易上闲约莫是嫌站得累了,便走去床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晏欺还是在咳,尽管他一直在竭力压制,但那碎裂的肋骨毕竟伤及肺部,尖锐的痛感一旦涌上胸腔,咳意就很难轻易止住。
易上闲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扬指过去,径直点上他胸前两道麻痹大穴。末了,又伸手掰过他胳膊,试图迫使他安分躺下。
然而晏欺没应,只冲他摆了摆手,神情寡淡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出乎意料的,两人没再提方才那桩难以启齿的糟心事。这十来天,薛岚因一直陷入昏迷,晏欺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此一来,有关闻翩鸿的一切话题,也仅仅止步于从枕心急如焚的猜测。
易上闲也是自今日才得知,二十年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夺印之争,背后竟还藏有说不尽的密谋与隐情。
“你一早便知道,当年洗心谷那一桩旧事……其实际操控全局之人,并不是聆台一剑派的莫复丘?”
易上闲是这么问了。但晏欺答得很实诚,他一贯不喜欢说谎:“不,我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的话,也不会贸然向他出手。”
他垂下头,又缓缓深吸一口气,明显有些吃力地说道:“以往大多数时候,我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年发生的事故,但那最基本的一层怀疑,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依据。”
“直到后来,逐啸庄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劫龙印的踪迹……我就开始猜想,许是有人打着这个幌子,故意想要引另一部分人上钩。”
“所以,你弯弯绕绕忙活一大圈,最后劫龙印还是到了闻翩鸿的手里。”易上闲鄙夷出声道,“不仅如此,你还将自己的命也一并赔了进去。”
晏欺没有否认他:“我的命……并不值钱。重要的是,闻翩鸿那层见不得人的底细,至少让我揭开了大半。”
“有什么用?”易上闲道,“名门之首的副掌门人,明年开春,他兴许还会替代莫复丘的位置。届时受万人瞩目,光景无限,有谁会信你一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