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愣了愣,很快又低低一笑,凑上去将他轻轻揽住了。
“知道了,我等你。”他说,“多久都等。”
第122章 师父只准被我看
薛岚因方从小屋当中一声不响地迈出脚步, 木门即刻在他身后虚虚掩过一条细缝。彼时屋外天色正暗, 斜阳向晚,长行居内一片山石窄路间始终静谧如一,不曾隐有半分靡靡杂音。
晏欺用过鸡蛋羹便卷着被褥直接睡下了, 薛岚因到底没敢扰他, 俩人拉着手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枕边话,待得晏欺彻底陷入安眠,薛岚因才悄然掩门出来,定身一人站在雕窗之外, 长长舒出一口气。
原想着就近往回走那么一半段距离,不想刚一偏头,就见程避一人站在院外, 左右踱来踱去,似有些许举棋不定的模样。
薛岚因三两步踮脚跳了过去,不假思索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弟, 做什么呢?”
程避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活让他给吓一大跳,险些整个人也一并弹跳起来。好半天, 松下那一口气,冷冷斜睨着薛岚因道:“谁是你师弟?”
罢了,他说不是那就不是。
薛岚因两手一摊,不知所谓地道:“随你。”片刻,嗓音微扬, 又是凝神注视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程避漠然道:“什么问题?”
薛岚因淡淡扫了一眼晏欺所在的方向,道:“这个时辰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避眼角动了一动,像是在脑海中组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措辞,良久方道:“我听说……师叔住在这里。”
——果然是寻着晏欺来的!
薛岚因心下一跳,旋即讷讷答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程避道,“师父教我……须懂礼数,既然师叔人在此处,我必得上门拜会一遭。”
“哦……”
薛岚因不动声色地眯起双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对他摆了摆手道:“没那个必要。你师叔不在意这些,你师父……恐怕更不乐意看到这些。”
程避张了张嘴,还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薛岚因已抢在他先头继续说道:“还有……他现在已经歇下了,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程避抬头望向远处门扉虚掩的长廊尽头,沉默一阵,终是摇头转身道:“不必,我隔日再来拜会便是。”
薛岚因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心说那是我师父,你隔三差五上去骚扰两下,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当机立断,追了上去,脚步不停地自他身后道:“喂,你师父平日最不待见的,可就是他这个便宜师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故还要执意拜会?”
程避头也不回,更没再开口搭理他。
薛岚因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继而倏地在后站定脚步,自原地仰起脖颈扬声喝道:“好罢,你既是这么懂得礼数,那我也去寻得师伯拜会拜会,也好叫他夸一夸你啊——”
果不其然,那程避听闻至此,忙是回身过来,径直迎上他的面庞,有些慌乱无措道:“别……别去告诉我师父!”
薛岚因眉目一挑,抱臂直视他道:“就知道你心里铁定有鬼!好小子,你最好一次同我说明白了,到底找我师父来做什么的?”
程避面色如常,只是语气平缓道:“我入师门数月,不曾见过师祖,也不曾见过师叔……单纯好奇而已。”
言罢,顿了一顿,又是眸光尖锐地凝向薛岚因道:“倒是你……我不过想见一见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叔罢了,你偏得疑神疑鬼的,莫不是自己心术不正,反要栽到别人头上吧?”
这小子……厉害的很。
薛岚因向来嘴不饶人,谁料眼下这般节骨眼上,倒平白叫旁人一口叮了个满头包,一会子竟连反驳的余力都不曾有。
“我确实心术不正。”薛岚因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应着他道,“屋里那位,不是别人,那是我的男人——他只能被我一个人看,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这话一出口,程避大半张脸都给瞬间烧得通红。似觉羞愧,同时又似觉得尴尬,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狠狠瞪他道:“谁要看你的男人!恶……恶心!”
如是说完,约莫又急着想拔腿就走,薛岚因自然不能由他得逞,上前一步,大力拽上他的胳膊,道:“还想糊弄我?你这样子,明摆着藏了什么事情窝在心里,不肯说?肯不说你就别想走了!”
程避让他扯得手忙脚乱,百般挣扎也总归脱不了身,无奈之下,只得从实说道:“行了……我说我说!你先把我放开,别、别抓,别抓了!”
薛岚因手劲微松,却仍是执拗道:“快说!”
程避左右匆匆扫过一眼,尤是战战兢兢的谨慎样子。也不知他心中在偷偷忧思些什么,及至确认四下周围并无旁人经过的时候,方才略一转身,低头对薛岚因道:“你得向我保证,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话,你绝不会同我师父透露一字半句!”
薛岚因有些诧异,但还是单手立掌高高举过了头顶,一字一句地与他承诺道:“不说不说,说了是小狗,可以吧?”
程避侧目瞥了他一眼,很想说你本来就是,然而仔细思虑半晌,还是默默忍了下去,没再出言与他辩驳。
这同门异师的师兄弟二人鬼鬼祟祟的,也不在路边傻傻站着不动了,转而蹑手蹑脚寻得石路末端一处大假山后陆续蹲下。薛岚因猜不透他玩的哪门子把戏,便只好不耐烦地追问他道:“喂,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避竖起一指搁在嘴边,以此示意薛岚因即刻噤声。片晌过后,待得遭一片安静无人,程避才闭目舒出一大口气,继而一板一眼地出声说道:“我功底修炼得晚,师父自打引我入了长行居,也鲜少授予我那些术法咒文。但我知道的……师叔曾经修习过一道摄魂禁咒,其效用足以逆人命途,周转生死,尤是厉害——我今日来,就只是想向他请教一番,也没什么其他的打算。”
话音方落,薛岚因整颗心都情不自禁地悬了起来,这会子再望向眼前那人疏淡冷漠的面庞,便觉得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一般,当真哽得人喉头难受。
“你……你从哪儿听来这些不该听的东西?”薛岚因满头大汗地道,“你明知道这是一道禁术,偏还要跑来追着问个没完?”
程避反问道:“师叔姓晏不是?”
薛岚因道:“……是。”
程避道:“那不就得了,江湖上有关他的传闻多到数不胜数,又何须刻意费力去打听?”
确实如此……
薛岚因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但转念一想,遣魂咒这玩意儿到底不是人人能够巴望惦记的,于是拧了眉头,又向他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贸然前来问他请教这个。你师父那要人命的糟老头子,最看不惯同门之中有人修炼邪流禁术,当年你师叔也正是因为此事,叫那老头子活生生打断了一双腿——你如今若也想着踏上这条老路,可不是等着被他逐出师门么?”
那向来恭谨乖顺的程避听到这里,脸都刷的一下白了大半:“当、当真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薛岚因难得正经地与他解释说道,“这原就不该是寻常人能够轻易触碰的东西,处理稍不得当,便足以害人致命……你年纪轻轻,能学的术法要多少便有多少,何故偏要因这一道禁术自毁前程?”
程避连连摆手,矢口否认道:“只是问问罢了……既是这般凶煞禁术,我自然不会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