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看了薛岚因一眼,又道:“薛小矛,如果一开始那会儿,我也在镇剑台里挑一柄木剑,扔给你,叫你捧着它,日后每一招每一式,都死磕着练,你会愿意吗?”
薛岚因想要说话,晏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你说,我从没认真教你武功——当年我们还在敛水竹林的时候,剑和剑谱,我都摆在足够显眼的地方。你喜欢做什么,我也都随你去做,绝不会强迫你学任何东西。”
“……就这样,你还说你寒心。”晏欺折腰坐回床上,被褥一掀,遮过大半的膝盖,“到底是你寒,还是我寒?”
薛岚因喉结一动,扑上去抱他:“你寒你寒,来,我给你暖暖。”
晏欺伸手赶他:“滚开,谁要你暖。”
薛岚因丝毫不动,继续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那明早你也教我练剑,去院子里练,要手把手教,让程避看着眼馋。”
晏欺道:“你是认真想学,还是只想炫耀?”
薛岚因诚实道:“炫耀。”
“不成……你别想了。”晏欺又开始死命推他,“人家又不是没有师父,何必事事与他较劲?”
“我不管,他师父没我师父好看。”薛岚因趴过去,亲亲他明显上扬的眼尾,“我的师父什么都教,要什么给什么。”
两人捂床上,面团似的裹在一处。彼此之间很近的距离,隔着一层微渺的火光,晏欺瘦削的面颊漾出一丝温软的红润。
失去遣魂咒多年所带来的强行压制,他已不像之前那般满面濒死的苍白。
一个在冰冷中穿梭独行太久的人,正在一步一步接近于回暖。这样的变化于他自己而言,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对时刻都在惦念挂心的薛岚因来看,那便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幸福与希冀。
这样看得久了,薛岚因眼底难免要涌上一股温热。但这混账小子当着自家师父的面,当然不肯再掉半滴眼泪,于是他埋头下去,将脸在晏欺衣服上用力揩了一揩。
过不多时,晏欺果然作势要撵他。师徒二人隔着一层厚重的被褥,几乎是翻来覆去地打了一架。最后弱不禁风的小师父,被他凶神恶煞的狗徒弟一把捉了起来,稳稳实实抱坐到自己腰上,两人对着互相瞪眼,谁也不肯让谁。
薛岚因恬不知耻道:“教我练剑。”
晏欺没理他。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忽然垂头盯着他道:“……也可以。”
薛岚因眼睛一亮。
“方才那事儿,怎么做来的?”晏欺冲他勾了勾手指,“……你乖乖躺着让我/干,我就手把手教你练剑。”
“行,都听你的。”
薛岚因五指一挥,即刻熄灭墙角噼啪作响的炭盆儿。
晏欺道:“你不准起来。”
薛岚因微微一笑,温顺乖巧地道:“知道了,让你来。”
黑暗里,只听得哗啦一声轻响,绵软的被褥将床榻从头到尾罩得满满一层,周围的光暗下去了,就再也没亮起来过。
第133章 一个字,滚
然后第二天, 晏欺再也没能下床。
同样是第二天, 薛岚因挂着一脸餍足的微笑,伸手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迈开脚步走出了长廊。
片刻过后, 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 以及大小一堆不明的瓶瓶罐罐,蹑手蹑脚地开门踱了回去。
没过多久,里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薛岚因再次被人赶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滚——”, 以及侧颊五根鲜红明亮的指印。
院外起早练剑的程避浑身一哆嗦,一回过头,就见薛岚因手里端着半盆热水, 可怜兮兮地在那长廊外围杵着罚站。
程避默默走过去,带了些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了?”
薛岚因左半边脸肿得发红,却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连带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 都隐隐泛着一丝跃动的光芒。
他先时没有回话, 只是不怕死地推开房门,轻飘飘又朝里迈了进去。
——于是片晌过后, 当薛岚因第三次被晏欺毫不留情地轰出来的时候,右半边脸也一并肿得老高老高。
程避:“……”
薛岚因干笑两声,指了指自己的脸,得意洋洋道:“师父赏我的……怎么样?厉害吧!”
程避点头道:“厉害,厉害。”
结果一直挨到当天中午, 他的师父也没准许他进门半步。
晏欺如今武功尽失,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便也慢慢熬着回归了本性。当年那个洗心谷底一生起气来毁天灭地的小师父,眼下除了躺在床上装死,他还可以直接绝食。
薛岚因拿自家师父完全没有办法,亲手熬过一碗稀粥,又忙着换了一盆新的热水,毕恭毕敬跟着端进门去——结果晏欺原是趴在床上横着躺尸,一见他人来了,立马将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都给盖得严严实实。
薛岚因不动声色,捧着一盒药膏坐回床边。晏欺还待要躲,薛岚因便将那被子一掀,抹了药膏的手指顺势探进去,晏欺跟着胡乱挣扎,过不多时,又低低哼了一声,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很快便没了动静。
薛岚因看着想笑,一边小心温柔地给他抹药,一边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道:“你看你,非得逞强在上面,这下好了,疼得难受吧?”
晏欺一听这话,险些又要扬手打人了。幸而狗徒弟这会儿给他伺候得舒坦,他懒得再动,心里却大有些许不平衡。
可是顾自一人闷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滚!”
“……好好好,你吃完饭我就滚。”
昨天夜里,确是太过放纵。薛岚因至今回想起来,还莫名有些后怕,好在晏欺的肋骨是保得足够完全,至于别的什么地方……瞧他这般反应,估摸得要摁着上好些天药。
薛岚因是个疼媳妇的人,但凡做点什么,只想让晏欺舒服,不愿见他痛苦。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太准。夜里一时爽,三天下不来床,说的就是晏欺这种要强还好面子的主儿。
明知这辈子都是没法翻身反压的命,他偏得要倔得厉害,不试心里过意不去。薛岚因宠他爱他,自然也什么都由着他,顶多完事儿了挨一顿打——反正,也不至于打得有多疼。
眼下两人一趴一坐,晏欺腰上还垫了两块软枕,薛岚因就端着瓷碗给他喂粥,一勺接着一勺,喂猫儿似的,生怕把他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