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第216章

晏欺迟迟不愿松开力道,似早已对她反抗的方式感到厌烦。

他还想说点什么,倏而背后趟水的脚步阵阵回响,有一道沉冷男声自二人耳畔幽幽响起。

“晏先生有话好说便是,何故要对一柔弱女子下此重手?”

晏欺漠然回身,便见在那适才趟过的暗道里端,不慌不忙正走近一人。

藏蓝纱衣已有微许破损,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漾在周围黯淡昏沉的大片浓黑里,偏是说不尽的锋利与残忍。

“……她素来不曾清醒,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从枕大步迈在遍地溅起的浓稠血水当中,顷刻在脚踝后方留下一串不明的波痕。

云遮欢稍稍抬起眼帘,空洞涣散的目光与他有过短暂片刻的交汇。

晏欺是知道的,从枕根本不会走远,横竖都在一座山上,彼此之间抱有的目的,也并无太大的差别。

所以这时候从枕的突然出现,根本不会让晏欺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

——恰恰相反,他还勉强借此松下一口气。最起码,这厮待在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跑去祸害他的徒弟,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晏欺不留情面地道,“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还生怕没人拆穿么?”

云遮欢眼睫微颤,再次望向从枕的时候,他仍是淡淡微笑着,目光纯朴,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感。

——从来不曾包含任何情感,包括爱,包括喜欢,哪怕是那一星半点少到可怜的亲情。

打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如此。

那一刻,云遮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人,曾经事事将她掬捧在掌心里,予她兄长一般,独一无二的呵护与溺爱。

——那是她身边本姓族人之外,唯一视作心腹亲信的家人。

直到她从他分明溢满笑容,却堪比刀锋一样冷厉决然的眼底,预见到自己悲哀濒死的影子。

“从……从枕。”

这一回,云遮欢没再天真愚蠢地以为,从枕是来向她施以援手的。

“上古活剑一族,中原内外最为罕见的一大异域部族,乃是劫龙印最初缘起的地方。”

从枕没有看云遮欢,也没有看晏欺。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同时又像是在对谁诉着什么,语气平缓淡然,表情却是狰狞扭曲得让人心生胆寒。

“这个嗜血而凶悍的残忍部族,崇尚奔腾不断的血流,热爱鲜血,将它视作最神圣,最不可或缺的重要之物。”

“闻翩鸿之所以会将劫龙印存放在此处,并且日夜从镇外汲取新鲜的血液运送上山,正是因为他坚信,劫龙印的本质与活剑族人相似——它们同样嗜血,同样会对鲜血的触碰产生兴奋到极致的反应。 ”

“所以那些从黑市一路运往聆台山的人血,多半是被当做食物,投喂给云遮欢身上这层沾有劫龙印的剧毒皮囊。”

“其中包括莫复丘,也是闻翩鸿最后计划投入这片地底血池中,毫无反抗能力的饲料之一。”

第167章 子母蛊

其实说到这里, 晏欺也差不多该明白闻翩鸿这一系列举动意义何在。

他把藏匿劫龙印的秘密暗道, 设在莫复丘随时都有可能察觉的惯用房间之下。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他早就算计好一切,就等这无药可医的男人, 有一天自投罗网, 跌入脚下这片寻不得终点的血池底端,再无挣扎生还的可能。

然而真正让晏欺感到诧异恐慌的,并不是闻翩鸿一直以来接近不要命的疯魔做法,而是默默隐藏在所有人背后, 沉默观察了不知有多长时间,至今心思缜密的白乌族人——从枕。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晏欺稍稍退后数步, 彼时手里仅剩下一柄不堪一击的雕花木剑,若要论起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他不会是从枕的对手。

“所以?”

晏欺手里提着铜灯,待到无路可退的时候, 终于选择站定在原地, 扬眉看向从枕。

“你想证明什么?”晏欺问道,“……你比闻翩鸿更了解劫龙印, 更了解活剑族人的过去?”

从枕侧目凝视着他。仿佛隔了很久一段时间,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不可捉摸地微微弯了下来。

他笑了笑,然后说:“不是的。”

也就是在那开口出声的同一时间里,几乎毫无防备的短短一刹那, 从枕飞身前来,扬手攥握成拳,倏而砸向了晏欺单薄瘦削的肩膀。

晏欺没想过他会突然发动攻击,第一反应便是要躲。然而躲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有些不对,而那一记携有千斤之力的浑厚重拳,已飞速擦过晏欺沾染星点血渍的青蓝色衣袍,径直朝前,贯穿云遮欢由数道铁锁层层围绕的心房。

霎时之间,滚滚浓血透过女子脆弱乏力的胸口,洋洋洒洒溅了从枕满面猩红。

晏欺适才回神,木剑即刻挥出,正中从枕斜探前来的精壮手臂。然而一切都太晚,当晏欺试图将人拦挡开来的时候,云遮欢胸前用来压制毒素蔓延的金属锁链,已被那堪堪一拳震至粉身碎骨。

力道之大,甚至在她心脉边缘几近致命的地方,撕开一道血流不止的狰狞伤疤。

云遮欢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血沫狂涌,自唇角四散喷溅而出。晏欺探出一指,慌忙点向她周身数道止血大穴,然而一切补救措施都无济于事,从枕那凶悍一击直取要害,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晏欺骤一回身,倏然厉声喝道:“从枕,你……”

话未出口,眼前这凶兽一般极具攻击性的白乌族人,双眸晶亮,神情残暴,不由分说,便展开那双能将猎物扯开撕碎的尖锐爪牙,毫不犹豫,袭上晏欺呼吸微滞的细白脖颈。

晏欺眉目一凝,旋动手腕,当即握得木剑前来一次抵挡。

黑暗之中,只听“铛、铛”数声薄木与拳掌交接的清脆尾音。

两人缠斗一处,最终孰胜孰负,简直一目了然。

晏欺多年以来,饱受禁术反噬之苦,如今修为散尽,只落得一身伤病未愈,早已不适与人过激打斗。

而从枕乃是异域出身,天生体强,普通的拳脚相搏根本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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