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想解开劫龙印,要的可不止单单一对子母蛊。”从枕道,“首先母蛊寄生的宿主,必须是活剑族人的后世分支……也就是这些自私又无能的白乌族人。”
“其次,子蛊所需要达到的状态尚且未知。既然他活着的时候,身上的血液没法与劫龙印相互融合呼应……倒不如看看在他死了之后,静止的活血究竟会否与母蛊发生感应。”
——这……就是从枕当初提到的“献祭”一法。
具体应当如何破印,这世上并无一个人知晓详尽的答案。
所以在此之前,需要用尽一切的手段,来进行必要的尝试。
其中一项,就是杀死薛岚因。
晏欺木然望着从枕愈渐疯狂的身影——他为了这一天,似乎已蓄势待发地潜伏等待了很久很久,此刻双手捏捧着从云遮欢身上一寸一寸刀割下来的人皮,像是托着一样等同生命重量的珍宝。
紧接着,从枕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将人皮高高举过头顶,就像当初在沽离镇地底的时候一样,虔诚而又满带执念地弯曲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对着东南西北各大不同的方向,重重磕下了四个响头。
那时的晏欺不知为何,心间骤然撕痛的同时,忽然觉得想笑。
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便只能嘶哑着嗓子,耗尽全身所剩的最后一丝力气,自齿缝间一字字地道:“你以为,杀死薛小矛……就能找到破解劫龙印的办法么?”
从枕微微抬眼,不露声色地斜视着身后虚弱而又狼狈不堪的男人。
“姓从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在薛小矛身上,根本……根本就……咳……咳咳……”
晏欺说不出话来了,他极为痛苦地闷头下去,开始止不住地低低咳嗽。
纵是如此,从枕犹是敏感而又多疑地跨步上前,伸出一手,用力拽紧晏欺沾满血渍的衣襟:“……你想说什么?”
晏欺喉咙一动,眼神却已黯淡飘忽了下去。
“说啊——把话说清楚!”
从枕大手一挥,几近就要扼上晏欺纤弱无力的脖颈。
然在他肩臂抬起的匆匆一瞬,倏而一阵冷风如刀袭来——从枕下意识里将欲错身闪躲,熟料风刀适才拂面而过,紧接着一道极寒真气,携带无尽霜渍跟随在后,霎时撞向他头顶尚未愈合的伤处!
片晌之余,但闻一声声冰雪迅速凝结的细碎轻响,从枕头部沉沉朝下,转身即是趔趄翻滚着摔出数尺之遥。
而后未待他做出任何反应,地面陡然结霜,顷刻将人挣扎不断的手脚冻至僵冷。
一时之间,遍地俱是渐渐成形的刺骨寒霜。
晏欺意识模糊地仰起脖颈,此时刚好头顶一粒碎如烟尘的雪子飘飞而下,无声无息没入他他的眼睛。
很冷,但当它沿着颊边缓缓淌落的那个时候,是热的。
第178章 风平
聆台山这一场大雪, 来得极其突然。山外不过刚巧冒出微许薄弱的天光, 便很快被纷纷扬扬降落的雪点淹没至全无。
隐隐约约,只见半空当中飘下一人高挑颀长的影子。
鸦黑与素白相互交绕的长衫,映衬着手中长剑如雪光一般透亮。
以及那双素来冰冷的眼睛, 其间锋芒难掩, 仿佛径直逼人脖颈。
聆台一剑派一众弟子蓦然见得此番情形,皆不由得大惊失色道:
“那……那不是易上闲,易老前辈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长行居不是因为私藏魔头晏欺,被祸水河畔的暴民给放火烧了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纷纷议论间, 自易上闲身后又赶急赶忙窜出一人高瘦迷蒙的身影,三两步飞奔着跑向晏欺身边,直焦灼喊道:“师叔, 师叔快醒醒!我师父他回来了,我们来救你了!”
程避还穿着当天分别时厚重遮脸的绒毛长衫,手里攥着那柄长行居里带出来的木剑,一面挣扎着将晏欺扶起, 一面频频在他耳畔唤道:“师叔, 你没事罢?薛岚……薛师兄他人呢?没和你一块儿的么?”
他这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然而晏欺半张脸都已经青了, 脑袋里更没剩下多少清醒,可能再挨不过那么几口气,人就立马一命呜呼。
好在易上闲抢先过去,单出一指在他心口轻轻一点,迅速封穴止血, 护脉保命——可怜晏欺根本支撑不住,人也跟着脑袋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易上闲对程避道:“把人扶好,我用瞬移术法,带你们出去。”
程避点头称是,但那一双眼睛犹自忍不住四下张望着,试图在当前大片人影纷乱当中,努力寻得薛岚因的身影。
而就在这样一个间隙,易上闲已然快步上前,走到从枕身边,探出一手,将欲夺取他怀中那张紧贴胸膛的人皮。
都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从枕手脚遭缚,仍将劫龙印护得密密实实,不让任何人前来触碰。
易上闲方一伸手过去,从枕便冷冷笑了,只道:“老前辈当真是菩萨般的心肠……你的好师弟屠了人家满门,你还要上聆台山给他掘一条活路?”
此话一出,众人本还在原地生生愣着,冷不丁听从枕来了这么一句,心头当即又跟着起了怨愤:“易老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祸水河畔暴民群起烧毁长行居一事,当真是因着您老人家养虎遗患,有意偏袒那晏姓魔头?”
“事到如今,晏欺人已在我聆台山上,理应由掌门人来亲自对他进行处置——咱瞧着您这架势,莫不是还想带他一起跑路罢?”
程避一听到这里,原就胆怯不安的心理,瞬时便跟着急了。他一手扶着晏欺,另一手紧紧攥握着那柄木剑,刚要开口替师父师叔解释些什么,易上闲已淡淡挥出一臂,直接将他拦下。
“……如果我说,当年屠你聆台山满门的,并不是晏欺本人呢?”
易上闲目光微偏,转望向眼前一个个面露凶煞憎恶的门中弟子,语气平缓,似在复述一件本应为实的事情。
“怎么可能!”众人显然不信地道,“在场有多少弟子,都是在当年屠门一灾中人亡家破的?晏欺此罪滔天,决计不可饶恕!”
“没错!易老前辈若要替那魔头开脱,可莫要怪我们在场诸位——刀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