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犹豫道:“少君,您要不只看一眼?”
林星夜一眼都不乐意看,他指尖生出纯色火苗,幽幽火苗一下变大,焚烧暗卫手中信纸。
火势越渐旺盛,信纸却始终岿然不动,连一丝黑色都没有。
根本烧不掉 。
林星夜稍稍皱眉,正要收了火间,信纸背面便慢悠悠地生出几行小字:星夜吾儿,父心甚痛……
杀了你那个“义子”,你当然心痛。知道我不会打开信封,就非要这样恶心我吗?
林星夜气得眼冷,还要继续毁了那信封,他刚拔出碧空剑,信纸背面的字便现得更多:
为父犹记吾儿年幼,性温和顺,尤孝亲善……父拳拳爱之。
林星夜握紧碧空剑,他小时候的确崇拜他父君,想成为他父君那样的龙。
一直到他化龙前,他都最爱和他父君一起修习,但凡有不懂的地方,他父君都会教他。
甚至他父君会变作混沌帝龙的原形,让小小的林星夜握着他的龙角,一起巡视不夜城。
他父君当时对他,既有父亲对儿子的爱,又有统治者对继承人的重。
父子关系亲密融洽。
直到林星夜化龙,一夕之间,完美的继承人人设全部崩塌。
最开始,林星夜既不服自己的天性,又怕被父君瞧不起,更是拼命学习,想成为独当一面的龙。
他父君也没对他有任何轻视,反而悉心安慰。
林星夜小时候天性崭露,格外脆弱,练剑时被激荡的剑气伤了手指,白润的手指冒出血珠,他都得强忍着才不哭,崩着小脸更努力地挥剑。
每当这时,他父君都会出现。
他们本就是血脉相承的父子,混动帝龙又实力强大,受万龙敬仰。
小时候的林星夜被他父君柔声安慰,眼泪就更忍不住,在他父君说男子汉也能哭时,更是扑到他父君怀里,人形时张开双臂抱着父君,龙形时就尾巴一卷,被他父君安慰得眼泪花花地掉。
他父君也不嫌弃他的原形,经常让他变回原形,两条龙一长一短,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在不夜城晒太阳,
林星夜的实力稳步上涨,他本来以为他绝对不会辜负父君的期望,却在一次去找他父君请教修炼问题的过程中,发现他父君不在殿内。
林星夜作为少君,稍微一唬,就让父君那里新来的侍婢带着他去找父君。
他穿过重重回廊,从拐角处就听到了父君爽朗的笑声,还压抑着雀跃的心情,端着少君的矜持,想快步走过去和他父君说话。
结果就听到父君笑得十分开怀:“是条小霸龙吗?当真很像本座。”
龙族有的生下来就是原形,有的则要之后才会变回原形。
林星夜顿下脚步,问旁边的侍婢:“什么霸龙?”
新侍婢才来没多久,笑着道:“是新夫人给君上生的孩子,今日临盆,看样子是条霸龙。”
林星夜小小的脸便严肃起来,等听到有人恭喜他父君喜获麟儿,小霸龙长大一定能成为威武的大龙时,脸色更是全冷下来。
他父君也说这是最像他的龙了,一定要好生培养……
林星夜便不发一言,像是被泼了一桶凉水,满心的雀跃都寂灭下去,转身自己回去练剑。
他父君的龙子越生越多,最开始还瞒着林星夜,后面甚至以义子的名义全部公开,直接对林星夜说要对弟弟好一些,要和弟弟和睦相处。
林星夜再有什么修炼问题,他父君也不会再回答他,反而含糊其辞地让他换种功法,转而去教导其他龙子。
林星夜便没了师傅,没了父君。
他咬着牙,第一次躲进被窝里哭了一场,倔强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练剑。
他练剑的时辰越来越多,神色越来越冷,性格越来越孤傲,不想承认他不如任何人,同时更加努力地插手不夜城的事务。
他除了偶尔必须有事情要给父君汇报外,已经从没去找过他父君。
直到有一日,他父君带了一个高壮的少年过来,让林星夜带这个义弟熟悉事务,掌管暗云枢。
林星夜怎么能忍他的努力被别人窃走,他一边答应了他父君,一边命人阻挠那少年。
可他阻挠了一个,还有很多个。
林星夜不愿意再待在不夜城,里面的龙子都是霸龙、灭海龙、刺水龙这样厉害的龙族,他们和混沌帝龙才是一脉相承,是整整齐齐的一家龙。
林星夜不想替他父君训练他属意的龙子,借助外出的契机,转投归元宗,一是为了得到元珠,二则是因为可正大光明地不回不夜城。
他一个人在外面非常自在,虽然无人可教导,但也能自己摸索。
至于他父君那些来信和“补偿”,林星夜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父君将权力一点一滴地分给那些龙子,然后送他一些没用的东西、傻瓜都能用的灵器法宝……
林星夜甚觉侮辱,志燮一死,他和他父君之后必定势成水火,即使表面上不撕破脸,早晚也都会彻底闹翻。
林星夜现在不再看那封来信,幸好暗卫也一直低头,没看到信纸背后的内容。
林星夜的剑气抵到信纸,冷着脸一用力,那封顽固的信纸便化为乌有。
暗卫见木已成舟,心内叹息一声,也被林星夜挥退下去。
一封信纸而已,林星夜早看透了他父君,半点伤心都没有,收好剑便要去找宁隋。
他看过天色,现在不算太晚。
若是再晚,林星夜也不是很敢去宁隋房里。
他为自己内心的“谨慎”感到丢脸,什么时候他一个男人,去另一个男人的房间都要挑着时辰避嫌了?
林星夜今日心情不佳,等到敲宁隋房门时,脸色也比平时要冷,半点松动都没有。
宁隋一开门,就看见他师兄脸庞被淡淡的月色照得更美,像披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纱,水纱面上是浮动的透明的冰层。
现在是傍晚,月亮已经升起,天色却没全黑下去,山色朦胧得像晕开的水墨画,清新雅致,和师兄真的格外相衬。
宁隋当真觉得这个时辰已经太晚,师兄怎么那么晚来找他……
【师兄真是单纯,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宁隋默默想,他差点因为紧张把师兄拒之门外,还是稳住心神,侧开身:“师兄,请进。”
林星夜顿了一下,差点不敢进。
宁隋想的实在太可怕,什么叫防人之心都没有?难道今夜宁隋要对他动手不成?
林星夜眸色暗了暗,他到底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何况还有余廣给的药在身上,宁隋若实在过分,他便提前用了这药又如何?
林星夜随宁隋进屋,他走一步,宁隋一脸沉稳,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古怪,暗含担忧:【师兄这样,可真像一只灵羊一步步入了狼口……师兄哪里像灵羊,师兄那么好看厉害,就跟那天的小龙一模一样。】
……这个畜生,还没有忘记那天的龙吗?
林星夜现在是绝对不会退出去了,他暗道自己可不是温顺的羊,宁隋想当狼啃他,也要看啃不啃得动。
宁隋则完全尽了待客之谊,主动沏了茶,递给林星夜。
林星夜本要坐,却见凳上铺了层又软又厚的狐毛,一见便知坐上去极为舒适。不夜城中狐毛也很盛行,但都是女子爱用,林星夜暗道宁隋一个阵修,爱好居然这么诡异。
他来宁隋这里作客,当然没有挑主人错处的道理,很自然地坐下,同时礼貌地接过宁隋的茶,欲要象征性地尝一下。
【师兄当真放心我……连我给他倒的茶都敢喝,我该如何回报师兄对我的一番信任。】
第38章
林星夜端着茶杯的手便一顿。
他目光低垂, 看向手中的茶具,忽然便觉得无比烫手。
宁隋这话想的, 就像他在茶杯里放了什么东西一样。
林星夜管理不夜城的事务那么多年, 阴谋阳谋都见过, 他在这一瞬间, 脑子里划过许多可能性。
比如, 宁隋在这盏茶里下了类似十香软筋散之类无色无味的毒药,就等着他喝下去,短时间内不能动用一切力气,然后趁机将他捆起来,做那等肮脏恶心之事。
林星夜一向孤高自许,觉得自己是剑修中的最强, 他一想想自己若中了宁隋的奸计, 被宁隋压在身下随意欺辱,完全没有剑修的自强和龙族的尊严, 便觉得万分可怕。
他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冷淡地放下茶杯:“宁师弟,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
现下天气转凉,尤其是傍晚,山巅的凉意带着湿润的水汽, 能透过衣服钻到手臂上, 贴着骨头的冷。
宁隋想:【师兄怎么还不喝一口热茶?】
他看师兄腰肢纤细劲瘦, 一看就不是能抵御得了寒气的, 何况才从夜风中行来, 更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林星夜听宁隋锲而不舍地还想着让他喝茶,感觉头皮都要炸开。这人居然这么算计自己……若依林星夜平时的脾气,便冷着脸将这杯茶摔了又如何?
可他现在来找宁隋却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万不能和宁隋翻脸。
林星夜面色冷淡,不管宁隋如何想,就是不动那杯茶。
宁隋忍不住道:“师兄,是何事?”
他看林星夜唇色浅淡,更担忧他身体不好,大着胆子补充道:“师兄怎么还不饮茶?”
宁隋……终于把你的狼子野心说出口了吗?
林星夜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语气并不怎么客气:“宁师弟这般执着让我饮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宁隋一切不可告人的目的都藏在梦里了,平时是半点没表露出来。
他生怕自己表达不当,惹得本就单纯的师兄误会,一时之间快速道:“师兄……我没。只是师兄上门作客,我想略尽东道主之谊。”
这理由听起来的确像那么回事。
林星夜出身优渥,在他的认知里,凡是上门作客的,不管渴不渴,都要喝一口主人的茶,这是基本礼仪。只有那些找上门来砸场子的,才会连一滴茶都不碰。
林星夜要和宁隋打架,都是当场直接拔剑,哪里用得着大费周折地先拜访宁隋。
他今日来并不是和宁隋结仇的,于情于理,他都要喝一口茶。
林星夜不清楚宁隋的茶里究竟下没下药,他只能小心谨慎些,冷眼一瞥,便瞥到了宁隋面前的茶盏。
宁隋自己喝的茶,总要安全得多。
林星夜左手悄悄握紧,冷冷地看着宁隋,不等宁隋反应,便伸出手,端了他面前的茶盏,凑在薄薄的唇边,轻轻一挨,抿了一滴茶。
宁隋愣愣地看着他:“师兄,这是我的……”
虽然他还一口没喝,但是……
【师兄,师兄……师兄,为什么喝茶都要喝我面前的?他好可爱,像是在对我撒娇。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师兄才这么冷着脸又对我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