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不知羞?”
第十章 玩火
江纵拿着书信,看了半天,还挺纳闷,提笔又写了一行字,把纸递回帘后。
趁着里面人伸手来拿书信,江纵俯身一把抓住他手腕,飞快贴到唇边亲了一口,然后掀开了帘子。
乐连盘膝坐在帘后,冷淡的表情变得惊恐,再转而成了怒意,手腕被江纵抓着,还亲了一口,他用力抽回手,狠狠从衣裳上蹭了蹭。
明栗公子受了惊吓,匆匆跑出了雅间。顿时室内安静,雅间里就剩下江纵和乐连。
江纵扬着唇角,居高临下看着乐连,蹲在他身边,指尖卷起他的一缕发丝,轻声调笑:“我知不知羞你比我清楚啊,小官人。”
那笔迹他很熟悉,前世与乐连做生意时,据条上都是这样凌厉干练的笔迹。
“点心好吃吗?”江纵托腮问他,指尖夹着自己刚写的书信,纸上飘逸的字迹在乐连眼前晃来晃去。
乐连紧紧皱着眉,猛地起身,抓住江纵,拎起自己的刀,带着江纵跳出窗户,冷冷拉着江纵的手腕,直到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才放开手。
江纵还没开口,乐连反倒冷声指责:“那里很脏。”
前世的乐连就是这么不解风情,固执又死板,江纵无所谓地靠在墙壁上,歪头道:“小子,还管起我来了。我问你,你翻窗进妓院,就是为了找我?”
乐连忽然愣住,他只是路上看见江纵,莫名就跟了过来,隔着窗看他与小倌亲昵,就是觉得浑身都难受。
江纵低头在他耳边轻笑道:“我们成年男人得泄火,不然对身体不好。这样,你跟我做两回,我就不去枫叶居了,怎么样?”
他忽然就想到把前世的对家压在床上干一场。
因为这个冷面小古板有点令人心动,看着他又厌烦又无助地躺在自己身下呻吟,那画面着实刺激。
不出所料,乐连露出一副恶心透了的惊诧神情,望着江纵,嘴唇颤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转身就走。
江纵觉得有趣,跟上去逗他:“我会好好待你的。”
乐连头也不回,冷冷抛下一个字:“滚。”
正常人对床第之事在外都难以启齿,不知江纵怎么就能大言不惭直言不讳,这么轻浮的话也敢当面说出来,他不觉得没脸吗?
江纵眯着眼睛看他走远,背影既可怜又好笑,自己的脸早在上辈子就丢完了,还差调戏个小崽子嘛。
前世对家太冷峻凶悍,江纵是不敢下嘴,若从前乐连也这么纯情,嘴上说着滚其实还是忍不住往身边靠,江纵肯定会操到他下不来床,再也不敢跟自己摆冷脸。
两人相背而行,乐连回了自己的窄院,江纵无所事事闲溜达,去纵横当铺看了看。
这些日子江横在当铺这边张罗着收拾,眼看当铺归置整齐,江横正踮着脚拿着一个小鸡毛掸子给古董架子扫灰,眉头拧在一起,怏怏不乐。
江纵觉得不大对劲。
照说他今日败了不少银子,应该遇上好事啊。
“操!”他忽然从怀里把装镯子的小木盒拿出来翻看,心里一凉。
好家伙,盒边嵌了一排晴水碧小蛋面,那镯子是次货,这些小蛋面玲珑剔透,温润清澈,那孙掌柜不懂识玉,居然是真品。
再细看这小盒子,这他妈不是黄花梨木吗。
少说也值五千两银子。
“操操操操倒了血霉了!”江纵烫手往外扔,“快,快扔出去。”
不料盒子刚离手,木材店的丘掌柜刚好经过,见江少爷扔了东西过来,以为是想给自己,顺手一接,掂了掂,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仔细打量了几眼,哎哟一声:“哟!纵爷!哪来的好东西?想出手啊?七千两您看如何?”
江纵愣在地上。
丘掌柜怕他反悔,赶紧吩咐身边的小厮:“快,快去取银票,正好旁边就有个钱庄。”
“您拿好!”丘掌柜开了张据条,连着银票一块塞进江纵手里,喜滋滋地带着木盒走了。
见江纵站在外边,江横才松了口气,把一张帛书递给江纵,哭丧着脸道:“都怪二叔瞎揽生意,你看这蜂蜜特供还是落到咱们家头上了,二叔叫你打理这个活计,他就是欺负我们没爹,做不了主!”
江纵疲惫地坐在地上,他猜想也是,是该倒霉了。
若想包下金水山养蜂房,不能只包几户,必须把整个山头的养蜂房都给包下来,没有十万两根本没商量,金水山养蜂房年产蜂蜜上万斤,可皇宫要得再多也不过五千斤,就算特供价钱高利润厚,却也难抵得上剩下的五千斤蜂蜜积压在手里赔的钱。
江横一见他手里的银票,高兴了些:“银子哪来的?”
江纵扯着头发惨道:“你哥拿命换的。”
江横干笑:“啊你卖艺去了?”
江纵:“你滚开。”
照这么看,若捡便宜买了个宝贝盒子算一次,跟蜂蜜特供抵消了,那刚刚丘掌柜花钱买走盒子,让江纵倒赚五千两,还差一次血光之灾才能抵消。
“真是造孽。”江纵烫手似的把银票扔给江横,匆忙回当铺躲着,就怕遇见什么飞来横祸。
这辈子本来他真不想计较这么多,对二叔私底下玩的阴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叔是铁了心想给自己添堵,前日是联络匪帮通风报信,现在是私自接下宫中生意推给江纵,想想前世二叔三叔做的那些不是人干的事,江纵心里烦,对二叔的容忍限度也一再变低。
这时,有个侍卫打扮的青年拿了支竹箫进来典当。
江横客气迎上去:“大哥,我们还没开张呢。”
江纵坐在椅上闷头喝茶,偶然抬头看了一眼那侍卫青年手里的竹箫,似乎是新竹子砍的,工艺很粗糙,这种东西扔地上都没人捡,这么寒碜还好意思送来典当。
他眼前忽然一亮,叫住那侍卫:“小哥留步,我看你手中竹箫灵气逼人,实乃绝世佳品,五千两当给我吧,不收息钱!江横,拿银子,快,再晚就不赶趟了。”
他这么一说,那侍卫小哥也有点懵,愣愣地把竹箫交给江横:“那,谢过掌柜了。”
江纵松了口气,他赶紧把赚了的这烫手的五千两送出去,应该能抵消血光之灾了。
——
江纵投出去的五千两果真抵消了一次霉运,上边下了命令,说体恤江家独担蜂蜜特供恐怕难以胜任,特命乐家承担一半,两家共同准备,在期限内交齐货物即可。
说是合办,两家共同承接,可金水山的养蜂房就盖在那儿,两家不过是派几个人去山里监工,待一个来月罢了。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活累活,江家二叔全推给了江纵,乐家自然就推给了不受宠的乐连。
瑾州的几位老祖宗留下了规矩,若谁家承接了皇家特供的生意,定要筹办酒宴,庆贺自家获圣眷殊荣。
三日后,乐家和江家共同筹办酒宴,希望此次生意能圆满顺利。
两家在迎春楼摆了几十桌,迎春酒楼上下三层全坐满了,雅间里还请了不少大小官员,二叔和三叔忙着招呼各位宾客,乐家的几位老爷也没闲着。
乐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坐在堂中,小辈们挨个给老爷子磕头,说几句吉祥话,老爷子点了头,便能领个金馃子蹦蹦跳跳跑开。
江纵从后厨拿了几片晶莹剔透的熏火腿,搁在嘴里,见乐连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便走了过去,格外熟络地把胳膊搭在乐连肩上,最后一片熏火腿塞进了乐连嘴里。
“香吧?”指尖碰到乐连的嘴唇,江纵抽回手舔了舔指尖,笑问他,“你怎么不去坐?站这儿干嘛呢。”
乐连像看苍蝇似的看着他,无奈摇头,只好把嘴里入口即化的薄片咽了下去,熏香四溢。
他皱眉看着江纵这不检点的行为,叹了口气。
江纵顺着乐连的目光看去,有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在丫鬟簇拥下走进迎春楼。
乐家大少爷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得体,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夫人的目光,夫人们纷纷议论着,想把家里适龄的女儿嫁给乐家大少爷的不在少数。
乐连静静伫立着,从角落里望着万众瞩目的大哥,他习惯了从角落里看着乐合,在乐家,光芒总是属于乐合,而他是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卑微到尘埃里。
“啊,这不你大哥吗。”江纵边舔指尖边漫不经心道,“人模狗样的,嗨,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他算个什么歪瓜裂枣,你比他强多了,真的。”
比起乐连,江纵更不喜欢他大哥乐合,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屁大点事唧唧歪歪,自己没本事还善妒忌猜疑,前世跟他合作一次能气得江纵摔盆砸碗,折寿十年。
乐连皱了皱眉。
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江纵也是独一份了。
乐合上了楼,路过江纵和乐连站的角落,看了乐连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条浑身烂泥的丧家犬,傲慢又轻蔑。
他不耐烦地催促乐连:“你怎么在这,还不去后厨催他们上菜。”
自从乐连跟自己动了刀子,他与乐连已算是撕破脸了,现在乐连搬出去独住,他就当没这个弟弟。其实以往他也没正眼看过乐连,把他当条狗使唤。
乐连面无表情,还没开口,江纵先不乐意了,松开搂着乐连肩膀的手,抱臂靠墙扬起下颏蔑视道:“哟,你算什么东西,人家也是乐家少爷,凭什么就让你呼来喝去,想催什么自己去,惯得你毛病,吃屎去吧你。”
乐连抿了抿唇,看着江纵那肆意妄为的跋扈神情,忍不住扬起嘴角。
乐合蓦然停住脚步,被江纵一通连笑带骂地嘲了一顿,吸了口气压住火儿,低声威胁:“江纵,这里这么多宾客,我警告你收敛些,我们宴罢算账。”
江纵才不吃这一套,挑眉道:“怎么,堂堂乐家大少还能干出灭口的勾当来?你最好别,我知道你有一批货卡在京城,我有得是法子让你血本无归。”
“你!”乐合咬牙切齿,一把抓住江纵的手腕,骨头吭吭直响。
江纵手腕吃痛,微微皱眉,却死活不肯示弱,上辈子就没人敢让江纵示弱,现在更不可能。
两人忽然被分开,乐连把江纵拉到身后,拿刀鞘拨开乐合的手,淡淡道:“大哥,你下手重了。”
“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乐合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走了。
江纵揉了揉手腕,坏笑着往乐连身上贴:“我说,你可真疼我。”他趁机扶着乐连的头,歪头在他水豆腐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闪身到别处带着江横去敬酒了。
留下乐连自己,难堪又懊恼地抹自己脸蛋上的涎水。
第十一章 意外
跟乐家大少爷一闹,江纵倒想起从前的一些琐事来。
从前林家承接了蜂蜜特供,也是在迎春楼操办酒宴,乐家江家也都到场,乐连本在北方做生意,却也被强行找回来赴宴。
说起来蹊跷,这时候就闹出了乱子,乐连在雅间里强了自家的一个丫鬟,大伙儿听见丫鬟的尖叫声赶到时,乐连衣衫不整,正跟丫鬟滚在一起,江纵也乐得捡笑话看。
后来这码事被瑾州人当做谈资,乐连颜面扫地,在乐家更是呆不下去,又担忧丫鬟丢了清白,只好娶那丫鬟作妾,再去北方就没回来过,直到十来年后成了富商,荣归故里,也没人敢明面上说他的不是了。
前世这件事恐怕在乐连心里一直是个阴影,他太在意这个污点,所以江纵一跟他起冲突就拿这件事刺激他,让乐连恼羞成怒,痛苦不堪。
现在想来,乐连这么洁身自好的一个小古板,再怎么酒后失控,又怎么干得出强暴丫鬟的下流事,大约是太年轻,被人给算计了。
江纵琢磨着,这回说不定还得出事。
那可不成,这么单纯的孩子给自己欺负欺负就罢了,哪能给别人算计了去。
而且,他打心底想制止这件事再次发生,这事似乎正是前世一切惨案的源头。
如果可以,重活这辈子,不想再恨他。
“江纵。”江横轻轻扯他哥衣袖,“别发愣,侯爷来了。”
只听门外一声通传,靖川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