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煮好,穆婉先盛了一碗:“小文,给赵婶子家送去。”
穆文眼里不舍,但心里明白,端着碗就去了。
赵婶子家离穆家十来步远,都是当年一起逃难来的。青山村原村民对待他们到底有点儿隔阂,又有种优越感,逃难来的十二户自然而然更亲近,其中穆家就跟赵家关系最好。
剩下的饺子,穆婉一一分派,她跟穆林各盛了两个,倒是给穆清彦满满一碗。
“我这几天胃口不好,给小文小武吃。”穆清彦直接把饺子拨了,只剩四个,若是都给了,穆婉就要发火。
穆婉果然没多说,却道:“你病刚好,得好好儿养。后晌若饿了,蒸个鸡蛋吃,大哥能挣钱了,家里几个鸡蛋还是吃得起。”
穆林连忙点头:“对,二弟,你姐说得对。你就是吃的太少,多吃饭才能长身体嘛。”
穆婉吃了个饺子,惊讶的说道:“二弟做的馅儿好鲜!”
一直埋头吃的三个小的也争先发表意见:“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穆林砸吧着嘴:“二弟真厉害,做的比食仙楼还好吃。”
或许是错觉,穆林觉得两个饺子下肚,回来时的愁绪都散了,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穆婉也有相似的感觉,但她没多想,只以为是饺子好吃。
吃完饭,穆婉穆绣姐妹两个收拾厨房,穆文穆武缠着穆林讲县城里的趣闻。
穆林心里头有事,正想跟穆清彦说说,看自家二弟有没有好主意,就把穆文穆武打发了。
“二弟啊,最近县城里出了个采花大盗,你知道吧?”
穆清彦自苏醒有好几天了,整理过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近一个月县城里出了个采花大盗。人们都喜欢八卦,特别是香艳八卦,同时时下女子重贞德,出现个采花大盗,无疑令人闻虎色变。
“人没抓到?又做案子了?”穆清彦不由得的猜测。
穆林提起来满脸愤怒:“那家伙胆子太大,上回就是个普通商户女儿,这回居然潜入黄员外府上,员外家的小姐当天夜里就吊死了。”
穆清彦叹了口气。
上回受害者是小商户女儿,出事后也曾寻死,家人拦住了,却也没法子在县城待下去,根本没报官,很快就全家搬走,不知去向。只不过当初闹出了动静,外人知道了,人人自危,官府就在查,始终没有收获。
黄员外却不同,乃是本地望族,家境豪富,娇养的女儿已和一位官员之子定亲。如今遭遇横祸,哪怕女子是受害者,却因丢失了清白而有了原罪,想要不给自己和家族抹黑,唯有一死。
“黄员外一发火,我们就惨了。”穆林挠头,满眼无奈:“咱们这个新县令才上任,正要做政绩的时候,偏生一来就遇到这样的案子,黄家给县令施压,县令就拿我们这些捕快下刀。抓人?我们也想抓啊,可采花大盗是那么好抓的?”
“县令让你们限期抓人了?”
穆林大吐苦水:“比限三天。”
捕快们抓人或查案是有时限的,寻常案件七天为一比限,重大案件三天一比限,或许一个案子要花好几个比限时间才能完成,但每到一比限还没完成,捕快就要受罚,通常就是挨板子。
穆林接着又道:“今早蔡捕头几个已经挨了板子,三天后要是还没抓到人,我们剩下的这几个也得挨板子。”
所以县令是把捕快们分了两拨来打,不仅能督促,还不会影响抓人。
“关于那个采花大盗,县令怎么说?”穆清彦问。
在古代,通常而言断案是官员的责任,捕快衙役只负责按命令抓人。
“能大晚上不惊动任何人潜入黄家,肯定是武林高手啊!唯一见过他长相的人是黄家小姐,可黄家小姐已经死了。县令就让我们在县城里各处严查,只要是形迹可疑的都要查问。这就是大海捞针嘛,我看够呛!”穆林又叹口气,试探着问:“二弟,你觉得这采花大盗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穆清彦听了这么多,直觉采花大盗是惯犯,犯案手法娴熟,且自信狂妄。
他见过很多犯案情形,一时间出于惯性,脑子里闪过诸多念头。
穆林突然又说:“黄员外在外张贴了悬赏,谁能抓到采花大盗就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能提供消息,也有银子拿。”
穆清彦神色微动。
或许县令等人对于这起案子发愁无奈,可对于穆清彦而言,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他不敢说抓人,但却能知道采花大盗具体如何犯案,又是如何逃走,甚至藏匿在何处。
“大哥一会儿就走?”
“嗯,忙着抓采花大盗,我几天没回来了,好不容易请假回来一趟。”穆林在县衙当差,因为县城离家近,以往只要不当班都会回来,地里的重活儿还是得靠他。更何况,家里弟妹还小,他也不放心。
“我跟大哥一起去。”穆清彦并没打算重操旧业,但二百两银子对于穆家来说很重要。
“你要去县城?你要是想去,等明儿问问赵婶子家,他们家有牛车,走路多累。”穆林以为他是去县城闲逛。
其实从青山村去县城,走路也就两刻钟的功夫,对于农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穆清彦身体自小就不大康健,穆林更是觉得他比姑娘家还娇弱,也就舍不得让他去吃那个苦头。
“我的身体好多了,今天就去。”穆清彦没有过多解释。
“行,要是不想回来,就去赵大哥家借住一晚。”穆林是个宠弟妹的,特别是自小迁就惯了的二弟,几乎没多想就妥协了。
而他提到的“赵大哥”,正是赵婶子的大儿子。
赵家有两个儿子,老大在县城里开了家面铺子,据说是祖传的手艺,生意不错,就在县城里安家。小儿子也是个能拼能闯的,进了家镖局,跑镖去了。当初还邀穆林一块去,但穆林不放心家里。
穆林回屋,大约是跟穆婉说了穆清彦进城的事儿,很快就传出穆婉的责怪。穆婉因为是长姐,东家长李家短的打交道,性子比较强悍,又操惯了心,生恐穆清彦在外身体不适,或遇到什么事儿。
少顷,穆婉出来,尚且面带余怒。
穆林陪着笑跟在后面:“小婉你放心,我会看着二弟的。”
穆婉瞪他一眼,对穆清彦说话就柔和多了:“你也好些时候没去逛逛了,在家也闷,去买本喜欢的书看。”说着抓了把铜钱给他:“想吃什么自己买,若要去赵大哥家,别忘了给他家提包点心,多少是个意思。至于买书的钱,找你大哥拿去!”
若非城里正闹什么采花大盗,穆林不准她去,她定是要跟着的。
穆清彦笑笑,抓着铜钱,颇有些滋味儿复杂。
前世里他身世不好,从十二三岁起就自己挣钱吃饭,这种靠别人给钱买东西的经历很遥远了。
也正是独立太久,以至于重生后有种迫切,希望赶紧挣钱,好似那样心里才不亏钱,才能安适。
第3章 惊人的真相
因为是临时抽空回家,穆林不敢耽搁太久,去了趟赵家,问问是否要给城里的赵山捎东西。而后又把穆文穆武穆绣哄了一遍,许诺下回沐休带他们进城去逛,这才带着穆清彦离家。
穆清彦穿着身半旧的蓝衫,神色浅淡,气度从容。
穆林走着走着,不由得盯着他直看。
“大哥看什么?”穆清彦笑问。
穆林抓着头憨笑:“那个啥,二弟啊,真不是我夸,二弟你真是越长越好看,就像那戏文上说的世家公子。”
穆清彦不以为意的反问:“大哥你见过世家公子?”
穆林哈哈一笑:“那等人物,咱们哪儿见得着啊。”
也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穆林刚才的眼神儿别有意味。
穆清彦见惯了各色人等,穆林又不是心思深沉的,因此很容易就猜测到,大约是揣测了他的身世。
十二年都平静过来了,他更不可能去寻什么身世,目前的状态他还算满意。
七八里的路,穆清彦歇了两回,出了一层薄汗。
穆林一步抵他两步,几次要背着他走。
穆清彦也觉无奈,有点儿高估这副身体了,大概还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前方就是城门,古朴大气,不断有车马行人进出。
凤临城的繁华,跟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凤临城背靠大山,面向大河,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走陆路,途径凤临县城,再三四天便可入京畿。若走水路,也能在渡口靠岸,转陆路走凤临县。
也正因此,令穆清彦有点儿担忧。
县城只能严查进出人等,却不可能为个采花大盗关闭城门,如今黄员外盛怒,采花大盗是否还留在城里?如果那采花大盗是个流窜作案的,侦破的难度可想而知。
进了城,热闹喧嚣的古代市井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略微的恍惚,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二弟?二弟!”穆林见他发呆喊了两声。
穆清彦回神:“大哥要回县衙?”
“对,二弟,你就在平安街,别走远了,等一会儿得了机会我去找你。要是累了就去赵大哥家坐坐。”穆林不放心的嘱咐他。
赵山的面摊儿就在平安街,以往穆家进城都去那边,比较熟悉。
等着穆林走了,穆清彦问了路,去了枣花巷。
来时的路上闲聊,他佯做好奇,问了关于采花大盗的所有案情,其中就包括第一位受害者的住址,正是枣花巷。那家走得急,直接把房子兑给牙行,价格压得很低,据说因为出过事,很多人心里忌讳,现今还没找到买主。
枣花巷就是平民区,住宅密集。
巷道略窄,两边住户对开门,泥土地面,直走到巷子深处,看到一户人家的院门落着锁,院内种有梨树,微风一吹,就有雪白梨花飘飞而出。
案发至今尚不足二十天,院内梨树生机旺盛。
这两个条件一满足,穆清彦就能完整的回溯案发当晚的情形。
双目微合,精神力沿着脚下探出,越过院墙,附着在梨树身上。梨树无风摇曳,肉眼难以觉察的蒙蒙银光流转闪烁,周遭空间扭曲,天光忽明忽暗,最终停在案发那天的夜晚——
夜色漆黑,各家都已沉睡。
穆清彦借助梨树为依托,清楚的看见院墙外翻进来一个人影。
院墙高六七尺,略掌握点儿技巧,很容易翻进来。看这人身形灵巧,落地也毫无声息,但最令人惊讶的是,人影根本没摸索,直接撬门潜入了左厢房。左厢房正是这家姑娘住的屋子!
这人早先定是踩过点儿!
左厢房门窗紧闭,穆清彦无法看到屋内情形,但屋内没有丝毫动静传出。
小半时辰后,那人出来了,依着原路翻墙离开。
穆清彦依托于梨树所辐射的精神力,只能扭转周遭五十米内的时间,但其他人家或种树或栽花,在他精神笼罩之下,便是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碧绿光团,只要在笼罩范围之内,便能轻易的转移过去,再度以此为跳板,寻找下一个依托点。
古代县城虽不似现代那样大规模做绿化,却也有城市规划。
城中一些主要街道两旁,都统一栽种着或柳树、或槐树、或榆树,便是城外官道两旁也都统一植树,积年古树,绿荫参天,不见烈日,以供行路者歇息避暑,这是植树的初衷。
便是没有树,屋脚墙边的野草也能成为依托点,只是单独草株能够承载的精神力十分有限,回溯时间所得到的信息也会有所影响。
穆清彦精神力外放是周遭百米,因此随着追踪那人,他必须跟着移动。
殊不知在他走后,这所从外上锁的院内,原本紧闭的窗户打开,露出一个男人的侧影。斜飞入鬓的长眉,一双眼睛冷厉骇人,偏生肤色极白,唇色极红,嘴角微微上挑,轻佻又狷狂。
早在穆清彦靠近院门时他就觉察了,立时收敛声息,以至于穆清彦根本没有察觉屋内会藏着人。
尽管他没有看到穆清彦的样貌,却记住了对方的脚步。
每个人都有一些独特的印记,好比脚步,落脚的轻重、快慢都会形成自身的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