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底下的地道四通八达,并有一个很大的密室,正置在方丈室下方。
这处密室比酒坊那边讲究得多,分了大小隔间,有灯,也有看守人。这里关押的全都是妙龄女子,十三四岁至十七八岁,看发式,皆是未婚。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女子衣衫完整,看守的和尚哪怕言语狎昵、目光淫荡,最多也只是摸两把。
估计这些女子都是货物,管得严格。
那么,和尚们掳掠季明妻子妹妹,恐怕就……
闻寂雪观察后道:“寺里和尚们都有功夫底子,只怕暗处还有人手。密道的话,四通八达,一旦打草惊蛇,很容易逃脱。何况,光岷县衙也靠不住。”
的确。
但不借助县衙,他们人手根本不够。
“不如,擒贼先擒王?”穆清彦试问。
“你想从钱胜身上查?”闻寂雪点头:“他手里一定有进出账册,指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抓住买家。”
“这件事要请你帮忙了。”潜入钱宅,找账本,这种事情穆清彦就没办法了。
闻寂雪笑道:“交给高天就行。”
别看高天长相憨厚,办事却十分牢靠。
三天后,高天带回了账本。这是一本总账,细账太多,并没有拿。
闻寂雪道:“让高天带着账本,穆林拿着凤临县县令手书,一起去见光岷县县令。”
这是闻寂雪刻意不让穆清彦直接露面。
再者,账本在高天手里,寻常人想抢夺可没那么容易。穆林作为凤临县捕快,带周县令手书过去也很合适。
他们这么做,是摆出事成定局,依着光岷县县令一贯明哲保身的行事,肯定会选择最有利的做法。更何况,便是想要通风报信,也有他们盯着呢,没那么容易。
穆清彦一贯不喜欢管什么后续布置,有闻寂雪接手,正好省心。
光岷县县令见了账本和凤临县周县令的手书,当即表态一定要将拐子们全数抓捕,严厉惩治,甚至为避嫌一般,当着两人的面儿就清点了衙门人手,让当地的捕头儿配合他们去抓人。说白了,就是光岷县让出东道主的位置,听从他们指挥,这种事一般没人愿意这么干。
高天领一部分去佛光寺,穆林领一部分去钱家庄。
这边人刚走,光岷县的县令就派了人悄悄离开县衙。
身边的师爷故作疑惑:“大人,您这是……”
“唉,对方拿足了证据,又不是好打发的,我只能秉公办理。不过,到底受过钱胜的好处,给他透个消息,能逃过一劫是他的造化,否则只能怪他流年不利,怨不得我。”标准的道貌岸然,满心虚伪。
通风报信的人是赶往钱家庄的,被闻寂雪给打晕了,随手丢在街角。
县衙出动的人多,安排周密,又是出其不意,按理说抓捕应该十分顺利。
钱家庄那边的确顺利,被拐女童共计三十六人,酒坊后的山林里挖出九具白骨,明显属于孩童。这些死去的孩童,要么是病死,要么是想逃跑被打死,就那么草草被掩埋在山林。
穆清彦和闻寂雪一直留在县城,盯着县衙。
怎知半个时辰后,高天返回,带回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
“佛光寺的和尚们,包括方丈等人在内,全都被杀了。”
“被杀了?”穆清彦难掩惊愕,直觉就是走漏了消息,钱胜灭口。但是,还是不大对劲。
“什么时候的事?”闻寂雪问。
“我们赶到的时候,闻到寺庙里浓郁的血腥气,各处灯火通明,但寂静无声。寺门虚掩,进去后,大殿、禅室,院子里,全都是死去的和尚,鲜血溅落的到处都是。其中有两个和尚被割头挖心,挂在大殿的门上。”
穆清彦听得直皱眉:“怎么像是寻仇?密室里那些女子呢?”
“密室的门从里面堵上了,衙差们解说半天,才有人把门打开。问过后才明白,晚饭后不久,寺庙里传来阵阵惨叫,看守她们的人出去查看,结果带着一身血回来。有胆子大的姑娘见石门没封,就试着逃跑,谁知没多大会儿就传来惨叫,剩下的人吓坏了,合力关闭石门,不敢出去。”
高天又道:“从伤口上看,是剑伤,下手利落狠辣,哪怕伤到要害,依旧有两三道剑伤继续落下,纯粹是泄愤。行凶者至少有两人,剑法不是太高明,略显凌乱。没有活口,密室内的人都不曾见到行凶者。”
事情这般发展,着实出乎意料。
“去看看现场。”穆清彦已能想到是怎样一副地狱场景,但这事太怪异,有必要查清楚。
第61章 白衣女子
闻寂雪从县衙里顺出一匹快马,带着穆清彦同骑。
在以前,穆清彦也被穆林带着一起骑马,他本身不喜欢,想想就能理解,两个男人挤在一起不别扭吗?最要紧的是,因他年纪小,个子矮,每每都限定了位置,如此刻这样,被闻寂雪虚揽在怀里。
穆清彦有些不自在,因为闻寂雪不是穆林,他无法从容淡定。
闻寂雪自然看出来了,偏故意凑在他耳边笑:“抓紧了!”
穆清彦扭头,将酥麻的耳朵解救出来,轻哼,不理会对方的恶作剧。
快马疾驰,很远就能看见佛光寺的火光。
捕快们出动时为防止打草惊蛇,一路放轻脚步,但在发现寺庙惨状后,没了顾虑。无数火把被点亮,加上寺庙内的灯火,将里里外外映照通明,寺庙内的残忍血腥也毫无遮掩的落入众人眼中。
几乎所有的捕快都吐了。
哪怕他们抓过杀人凶手,也接触过灭门惨案,但那等案子发生在小门小户,顶多就是四五口人,也远没有这般血腥。捕快们安逸惯了,哪里受的了这等冲击。更有甚者,个别觉察到佛光寺存有猫腻的人,脸色更是煞白煞白。
犯下这等惨案,直觉便是复仇。
捕快们没少做亏心事,眼下景象,令他们生恐牵扯自身。
和尚们死绝了,也有几具陌生男子的尸体,手中皆有砍刀,不似香客。当然,寺内也有留宿的香客,却无论男女老幼,一并被杀。
闻寂雪亲自看了这些香客的死状,说道:“基本是一击毙命,或是刺中心口,或是封喉,都是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了。行凶者没有在香客身上泄愤,纯粹是……清理。所有寺庙内的人,一概不留。”
的确,那些被掳劫来的女子,但凡想趁乱逃跑的,都被杀了,而躲在密室内的,反倒逃过一劫。
这些活下来的女子共有二十余人,个个面色惨白,无论如何都不愿留在寺内。
捕头眼珠一转,留下四个人看守现场,还美其名曰四人一切听从穆清彦指派。然而便领着其他捕快,护送着一众女子回城,顺便要将佛光寺惨状回禀县令。
实则捕头儿也被刺激的心头发冷,要知道,他作为捕头儿,没少跟钱胜打交道。钱胜人前一副好脾气,号称大善人,在捕快们身上撒钱十分大方,捕头儿暗地里也没少帮对方处理事情。
他不敢待在寺庙,唯恐犯案凶人还没走。
按理说,拐卖之人尽数解救,事情已经完成。
和尚们被杀绝,指不定令被害人多少解恨。
但是,太诡异。
杀人者不仅杀寺庙里的和尚,也杀无辜的香客,更杀了两个被掳女子,实非良善之辈。对于这种人,如今已经间接遭遇上,不多做了解提防,如何安心。
眼中银光闪过,时间开始倒转。
寺中晚斋刚结束,和尚们有些空闲时间,却见漆黑的夜色里突然闯入两个人,一言不发,见人就杀。其中一人黑衣蒙面,如传闻中的杀手,另一个则是白衣白裙,同样白纱覆面。
两人手中提着长剑,从山门伊始,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四堂,惨叫声把其他和尚都引了出来,又纷纷变作一具具尸体。
那黑衣人动作更快,也更利落,抢先去搜索禅房、方丈室、厨房等地,将藏起来的和尚一一杀尽。
白衣女子更多的是残虐和发泄,尤其是对其中两个大和尚,二三十剑捅下去,将人捅成筛子。雪白衣裙溅落了数不尽的鲜血,犹如一片烈火在身上燃烧。她尤不解恨,又亲自将两个和尚的心脏挖出来,割掉脑袋,把残破恐怖的尸体悬挂在大雄宝殿的大门上。
不远处一声压抑的惊呼,女子寻声望去。
在墙角的阴影处藏着两个人,这两人见女子提着滴血的长剑步步靠近,吓得扭头就跑,最终还是死在剑下。
随之,女子又去了香客们住的房舍,逐一搜寻,杀了一家四口和一位长期礼佛的老太太。
“你受伤了?”黑衣人突然开口说话,听声音很年轻,顶多二十左右。
女子一身是血,但一只胳膊上被砍了一刀,若非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女子没说话,也没看黑衣人,快步离开了寺庙。
*
结束回溯,穆清彦长长吐了口浊气,面色有些发白。
这并非是精神力消耗过甚,而是回溯的过程中,无疑是近距离亲身经历了这场杀戮,浓郁的血腥气扑在脸上,惨叫几乎就在耳边,这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够承受。
前世经历的案件虽多,但这种大范围血腥残杀,极为罕见。
“没事吧?”事到如今,闻寂雪已然明白刚刚的穆清彦在用特殊的方式“勘察”。
穆清彦摇摇头:“从这些剑痕,你能判别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么?”
“伤口没什么特别,起码但从伤痕无法判断属于哪家派别。”
“我以为能判定出来呢。”以前看得古装剧,但从伤痕就能说出什么兵器,哪家剑法什么的。
闻寂雪轻笑:“有些能判断,有些不能。这些和尚身上的剑伤,很平常,要么是刻意掩饰过,要么是不入流。我偏向后一种。不过,从力道深浅以及剑痕起落,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下手更狠辣,但实际上男子的剑法更胜一筹。”
穆清彦点头。
他亲眼看过案发过程,自然清楚他分析的正确。
那两个人,或许就是江湖人。
可惜,这些和尚都是人贩子,就算死了,估计神捕司也不会管。
“走吧。”再待下去也没意义,看守现场不是他们的责任。
四个捕快恋恋不舍的送三人出来,干脆留在外面,根本不敢待在寺庙内。收尸什么的,他们不想做,等天亮后找些在衙门服役的人就行。
回到城内,两人直接回客栈,并通知季明去衙门。
佛光寺的事只简单说了几句,季明此刻也不在乎什么真相,跌跌撞撞就往外跑,满心想见到妻子和妹妹。
女子们皆是受害者,人数众多,安置就是问题。再一个,逃脱了掳劫,这些女子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她们不愿留在衙门,更不愿留下真名。
光岷县县令在听闻寺内和尚们惨死后,惊魂不定。
如此大事,定然瞒不住,只能上报。
对受害女子,也只能尽力安抚。师爷给出了主意,寻处无人的宅院安置她们,等案件了结,再联系她们家人来接。
季明回到客栈时天色将明。
他只带回了神情恍惚的妹妹,而他的妻子……
不多时,穆林过来了。
穆林是来给他们通消息:“二弟,钱家庄那边一切顺利,钱胜、钱三都关押在牢里,光岷县令说明日一早开审。之前已快马将此事上报府尹,我也派了一个人回凤临县送消息。因着要录供,小姑娘们也要问,还要联系家人来接,一时半会儿人弄不走。”
“吴小梅找到了?”
“对,她在。那丫头吓坏了,好在没伤着。”到底是同村,又跟自家小梅玩的好,穆林第一时间就在女童中找到了吴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