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神断 第85章

  安稳的生活过了没几年,黄氏丈夫出徭役死了,剩下孤儿寡母,衰老的公婆。孟斌从小手巧,又会自己琢磨,用竹篾子编织各种笼子、席子、篮子、筐子,拿到城里卖钱。这事儿被掌柜夫妻知道了,就从中牵线搭桥,将他介绍到唐家学手艺。

  “那对掌柜夫妻,是开油铺子的黄家?”穆清彦几乎可以肯定。

  “对!当初帮着孟斌他娘,不就是说一个姓么,也是缘分。黄家老掌柜真是个好人,跟我爹关系很好。可惜那么好的人,偏生绝了后。”唐小四想起黄家后来的事儿,不仅唏嘘。

  “孟斌家在哪儿?”

  “在城外的石坡村。”

  现在基本锁定了孟斌疑似凶犯,事不宜迟,刘通立刻回去告知严朗。

  穆清彦看看天色,天已经暗了,街市上灯火已亮。

  他没有立刻就走,反倒请唐小四去寻了一家饭铺子,聊起孟斌此人。鉴于唐父和油铺子黄家相熟,也知晓了不少黄家旧闻。

  唐小四已有些半醉:“穆公子,孟斌不可能杀人啊。他那人的确嘴笨不会说话,但他感恩,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始终记在心上,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再者说,当初黄叔他们帮过的人不少,不止孟斌一个。”

  孟斌留给唐小四的印象很好,因此尽管多年不见,唐小四依旧想给他说几句好话。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身边的熟人犯了罪,令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穆清彦想起一事,问他:“七年前徐虎杀妻案,你还记得吗?”

  唐小四愣了愣,点头:“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小娼妇!徐虎大哥就是被她给害了!”

  “为什么这么说?”

  “广林府谁不知道?谁真的信徐虎杀妻啊?”唐小四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你以为后来找到的那具女尸怎么来的?那可不是杨三娘,是病死的娼妓,有人出钱买下尸体,充作杨三娘!有人缝制衣裙,给尸体穿上;有人放了自己的血,将衣裙染红……县老爷为了逼供,各种手段齐上,徐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衙役们带他去找尸体时,他几次想自杀,当时的人都看见了,这才……”

  穆清彦面罩寒霜:“县令如此肆无忌惮?”

  当朝审案,的确可以用刑,但对用刑也有规矩,不能滥用。县令所为,已经是明晃晃的逼供,屈打成招,可惜、对方既然敢做,恐怕就有所依仗。很多时候,律法规矩只是一张纸,实际操作时截然不同。

  唐小四嗤笑:“那位县令……哦,现在要称知府大人了。那位万知府,娶了个好妻,岳家有本事啊,不然他能短短六七年就从县令做到知府?”

  如今知府有两个等级,一是正四品,一是从四品。

  广林府知府是从四品。

  官员升迁一般都是半级半级的升,一级跳就是了不得了。有很多官员多年如一日只守着一个位置死磕,或是平调,甚至左迁,也有很多贬职,甚至罢官者。

  这位广林知府万鹏,七年前是本地县令,县令才七品。七年时间,从七品一跃到从四品,这已经不是仕途顺畅,而是平步青云!哪怕再有才华本事的人,若无人照应提携,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这就说明万鹏的靠山很厉害,甚至可能投了当朝某位权贵。

  毕竟知府已经入得权贵的眼,不是亲信或有用的人,不可能给予这个职务。

  穆清彦查案就怕跟当朝权贵打交道,他们属于特权,不管你查了什么,人家随时能叫停。就算你查的水落石出,人家一句话,所有都不作数。你想要与之抗衡,单凭一己之力是痴人说梦,唯有投入敌对阵营。

  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穆清彦回到客栈,冯五和包大有已等候多时。

  “穆公子!”两人见到他大松一口气。

  他们依旧是黄昏时过来,却始终不见穆清彦,哪怕问过客栈,知道房间没退,可他们依旧担心穆清彦不告而别。对他们来说,能找到眼下这个来钱又自在的营生,实在太难了,若是可能,他们真希望一直做下去。

  “查完了?”穆清彦收敛杂思,开门进了客房。

  “是。”两人有了昨天的经验,开始挨个儿汇报。

  穆清彦从严朗口中得知不少内幕,如今再看这些名单,筛查的更加容易。一听完汇报,他便挑出了一人,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被隐藏起来的第五个死者!

第120章 娟女再现

  宋其才!万鹏的师爷。

  宋其才死于去年九九重阳节,重阳的习俗是登高,宋其才和友人有约,谁知友人久不见他来,以为有事耽搁,熟料宋其才已经摔死在山下。看尸体状况,乃是面部朝下,从极高的地方掉落,摔得极惨。

  并没有提及蓝裙娟女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意外。

  万鹏还给宋家一笔丧葬银子以及程仪,宋妻携子女带着宋其才棺材归乡安葬去了。

  从案情中,师爷没什么存在感,但万鹏所为,定然少不了宋其才出谋划策。如今师爷宋其才难逃一死,那么身为主审官的万鹏呢?

  明晚就是七夕,凶犯会选在哪天动手?

  穆清彦立刻起身去县衙。

  刚走到门口,房门突然无声自动,啪的关上了。

  穆清彦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警惕的扫视房间:“什么人?”

  其实在下一秒,他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次查案是被迫的,暗中有人盯着呢。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纸张上,白纸上“宋其才”三个字十分显眼,所以幕后人是要阻拦他去通知官府么?

  即便真如此,他也不意外。

  对方只让他寻找答案,却从未说解救潜在受害者,更没有说要让案情大白。对方不是“义务警察”,也不是“清道夫”,只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如今,对方觉得他的举动可能会影响“观戏”,才出手阻拦。

  穆清彦缓缓放松,不再执意出门。

  他想起来了,严朗今晚应该带人去石坡村抓人了,不在城里。

  另外,他又想起宋其才的死。

  跟其他人不一样,凶犯没有选择杀死宋家其他人去让宋其才痛苦,而是选择直接杀死宋其才本人。宋其才也跟其他死者不同,阶层不同,起码作为师爷,宋其才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七年前的案子结果。

  那么,相应的,凶犯一定也将知府万鹏视作报复对象,很有可能会选择直接杀死万鹏。万鹏到底是知府,想杀他可不容易。

  *

  严朗得到刘通的消息时已经不早了,等集合了人手,赶出城,天已经黑了。一行人到了石坡村,村中舍得点灯熬夜的太少,家家户户都漆黑一片,倒是有些村民在村头老树底下闲聊。

  问明了孟斌家的位置,包抄搜捕,却没找到人。

  “头儿,没人,屋子是空的。”

  严朗查问孟家的邻居。

  “孟斌?晚饭时还看到他了,当时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之后就不知道了。”

  “点灯!”严朗没有立刻离开,打算先搜查一下。

  捕快们将油灯一点,屋子亮堂起来。

  孟家就是寻常农户,黄泥小院儿,尽管只是一个大男人,却收拾的干净整齐。两间半砖半木的瓦房,有些年头了,又有灶间,养牲畜堆木柴的茅草棚子。

  严朗看得是孟斌睡觉的屋子,简单的一张床,角落放着旧木箱子,临窗有一张大木头桌子,桌子底下放有一只带锁的大木箱子。

  严朗让人将箱子的锁砸开,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令他瞳孔一缩。

  里面整齐放着宣纸、各色绢纱,成卷的铁丝,颜料画笔,各种工具。除此外,竹子编制的盒子内摆着各色绢人,尽管看不出身份,但从绢人的性别年龄判断,应该是孟斌的父母或者长辈。

  如今有了这些,可以说孟斌基本就是凶犯了。

  只是……

  “没有蓝裙娟女。”

  孟斌每次杀人都会留下蓝裙娟女,说明他做了很多个,现在木箱子里没有蓝裙娟女,难道他要杀的人都杀完了?

  严朗有更不好的猜测,当即吩咐道:“来人,将大木箱子抬上。”又问:“本村里正何在?”

  “老朽在此,不知捕爷有何吩咐?”里正连忙站出来。

  “孟斌是杀人嫌犯,若孟斌回来了,立刻报告官府,否则以从犯论处!”

  “是,是是,捕爷尽管放心,我们村必然不敢窝藏凶犯。”里正连连答应。

  严朗又留下两个捕快蹲守,带着其他人赶回城内。

  与此同时,城中枣花巷的某户人家,橘黄的油灯照亮满屋子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灶房内倒着一个妇人,堂屋的桌边倒着一对年轻小夫妻,在院子里则倒着个下颌有胡须的四十来男人。

  这个男人脖子被砍了一刀,伤口汩汩流血,却还没死。

  他是县衙的仵作高义,张嘴想说话,却如瘫在岸上的鱼,只有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在他面前站着个体格高大的黑斗篷,手里拿着个蓝裙娟女,凑到他眼前。

  高义双目瞪大,充满惊恐,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黑斗篷离开了高义家,但大门只虚掩,任由血腥味引开窥伺。

  严朗马不停蹄的刚回到城里,就听闻枣花巷出了灭门案。待得知死者身份,眼皮子一跳,一面赶往高家,一面思忖如何应对。在严朗看来,知府那等人,死也不冤,但其妻与子女未免无辜,但凡不是谋逆大罪,罪只在己身,并不牵连家人。

  再者,不论孟斌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如今为了复仇,不论妇女稚子皆不见手软,可见仇恨已蒙蔽理智,与那些制造冤案的昏官也无不同。

  在高家,果然发现了蓝裙娟女。

  “头儿,高义是县衙的仵作,难道七年前的杀妻案是高义验尸?”刘通问道。

  “嗯,杨三娘的尸体是他确认的。”严朗粗略看过现场,立刻抽调人手,前往知府衙门布控。他怀疑今晚孟斌不会罢手,毕竟已经暴露了,对方一定会找知府寻仇。

  严朗这边刚赶到府衙,却见府衙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两队挎刀衙差冲出来。

  出事了!

  “赵大哥,留步!”严朗喊了一声。

  一个体壮魁梧的大汉闻声望来,见是严朗,脸上带了点笑:“严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来的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把你手底下的人带上。”

  这大汉是府衙里管兵房的头目,客气的都称一声“赵经承”,或是“赵兵书”。府衙兵房管的是一府兵差、民壮以及治安。

  “赵大哥,总要说说出了什么事?”严朗询问道。

  赵大汉道:“不瞒你,出大事了!今晚知府家的公子带着小姐出门看灯,随行的护卫丫鬟有十来个,可公子小姐偏生被劫走了。知府大人在外应酬,刚让人去报信儿,知府夫人急的要昏厥,命我等立刻去寻公子小姐。我估摸着,有这个胆量劫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人手自然越多越好。严兄弟,你一贯有勇有谋,我老赵就服你,这回你可得帮帮老哥,不然知府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受不住。”

  果然是最坏的情况。

  严朗怕刺激了他,更怕刺激了知府万鹏,于是忍着没把实情说出来。

  “赵大哥哪里话,行,今晚我这一班兄弟都听赵大哥调遣。”当务之急,寻人要紧。

  只是,孟斌刚刚才杀了高家一家四口,这么快就绑走了万家公子小姐?到底是知府家的儿女,周围带了那么多人,孟斌单枪匹马怎么做到的?严朗不信孟斌那般厉害,他觉得肯定有同伙!

  所有人手都撒出去,依旧觉得不够用。

  万鹏正应邀赴席,于花楼听花魁娘子弹曲儿,得到报信儿,震怒的砸了酒杯,一屋子人噤若寒蝉,生恐触了霉头。

  “大胆狂徒!岂有此理!关城门!立刻关城门!”整个广林府是万鹏的一言堂,他春风得意惯了,突然遭此变故,除了担忧子女,更有被触犯威严的愤怒。

  再者,被劫走的乃是他的嫡子嫡女,不仅是他们夫妻的心头肉,更是岳父大人疼爱的外孙外孙女儿。尤其是女儿已经由岳父做媒,定了好亲事,这个时候闹出这个事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知府大人,有人送了东西来。”师爷进来,小心翼翼的禀报。

  这个师爷是刚来的,暂且还没摸清万鹏的性子行事,因此一贯谨慎少言。此回跟随知府赴宴,未免扫了知府兴致,他在隔壁屋子里。

  “什么人送来的?”万鹏不耐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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