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蘑菇即使晒干后依旧有毒,若对方是存心下毒,必然选取毒性很大的毒蘑菇。熬汤、饮酒,都能使蘑菇中的毒素最大程度的发挥。
“谁会做这件事?”闻寂雪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雪定岳的亲兵心腹等人。
穆清彦知道他着急。
尽管黄家村先是被官府查过,又被闻寂雪查过,皆无所得,可当穆清彦来查,闻寂雪还是抱有几分希望。眼下依旧毫无进展,他多少也觉失望。
“想要找出调换秘方的人,确实很难,但可以推测一下。此人必然对黄立极为熟悉,所以他知道黄立家乡的情况,也知道黄立喜食蘑菇。这种喜好虽说是小事,但没人会留心,黄立也绝不会特意跟人说起,必然是亲近之人日常生活中知道的。
再一个,他要下手,自然要来这里,因为是调换刘大胖的秘方,所以要掌握好时间。刘大胖是个厨子,今天给这家做席,明天又在另一家,若要保证调换的东西刚好用在黄家村,只能在来黄家村的前一晚或直接在黄家村动手。我觉得他不会选择黄家村,不管是他亲来,或是派人前来,都是外乡人,太显眼。既然他时机拿捏的如此精准,想来是知晓黄立要回乡,先一步过来准备。黄立依旧在边关军中,边关并无战事,他要回乡探亲,只需跟上封申请,不通过朝廷。那么这个提前知道消息的人,也在军中。”
闻寂雪眼神一亮:“若说仍在军中,范围就小得多了。”
早前有言,雪家事后,雪家军被打散。后来无战事,基层士兵都是征役而来,战事停歇,便让满役的人归家,自然还有新人扩充。如此一来,熟悉黄立的人自然极少,对照名单一圈,只十余人而已。
穆清彦笑道:“不是还有两人么,去查下一个。”
若下一个依旧似黄立之死查不准,那么就再圈一次名单,到时候两份参照,可疑之人总会浮出水面。
次日收拾行囊,从丰州出发,前往蒲台镇。
蒲台镇是军镇,距离丰州七八日车程。此地安置驻军,乃是因此处自古是交通要塞,兵家必争之地,且当地山中有大小数座金矿,府城异常繁华,商贸昌盛,朝廷极为重视。
八年前屠兴武在蒲台镇军中任参将,冬日进山打猎,不慎跌落深沟,随从找到他时,人已经冻死了。
参将乃是正三品,官职不低,更何况屠兴武乃是勋贵之后。出事后,朝廷派了钦差来查案,但最终结果没变。原本摔落深沟,不会死,毕竟当时大雪铺地,有个缓冲,顶多摔断腿,然而那个深沟却被猎人做成陷阱,下面埋了不少尖木桩,屠兴武运气不好,不仅马直接刺破颈动脉死了,他自己也戳破了大腿和胸腔。尽管避过了要害部位,但失血过多,天气严寒,随从离得太远,错过了施救时机,最终在绝望中冻死了。
若说屠兴武真是这个死法,着实倒霉到家。
当年不少人谈论此事,多是笑话。
这次去蒲台镇,陈十六并未同行,而是暂且停留在丰州,等待冯家之事完结,先回凤临。后面的行程也着实不适合陈十六同行,一旦知晓他们查屠兴武,陈十六很容易猜测到内情。
作为世家子弟,当年雪家之事怎会不知道?便是陈十六那时年纪幼小,长大后家中也会给他提及,那么,对于作证的三人之一,屠兴武的名字,陈十六定然也知道。
正是因此,穆清彦才跟陈十六说分道行事。
陈十六只当闻寂雪不愿他打搅。
抵达蒲台镇,穆清彦和闻寂雪直奔东阳山而去。
东阳山离镇子有些距离,山高林密,野物众多,适合打猎。屠兴武乃是武将,自持骑射功夫不错,加上冬日里唯有深山能见好猎物,这才在某日闲着无趣,带着两个随从就进了山。
进山之后,他发现了一只火狐狸,觉得那皮毛漂亮,紧追不舍,把两个随从远远抛在身后,不知不觉到了密林深处,被火狐狸引到那深沟处,摔了下去。
狐狸的确狡猾,有时会引诱猎人,只是,这屠兴武真那样倒霉?
如今是初夏,山林植被茂盛,树荫浓密。一行人走得小心,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寻到屠兴武出事的那条深沟。如今没有大雪铺盖,往下一瞧,的确很深,足有丈许,宽有三四尺,这条深沟横在林中,延伸不知多长。朝沟底看,下面还残留着木桩,应该是几年前的,都腐烂了,并没有补新的。
估计当初屠兴武在此出事,常在山中行走的猎人也倒了霉。
人总是喜欢迁怒的。
将周围看了一遍,穆清彦道:“我试试。”
闻寂雪皱眉:“你确定?”
穆清彦点头:“八年前的事,我小心控制,还算有把握。”
这倒不是谎话。
他的确不喜欢接五年以上的旧案,那是觉得太耗费精力,而不是不能做到。他前世尝试过的极限是十五年,回溯一次,需要间隔一月调养精神。如今他当然不打算尝试十五年极限,便是在黄家村,他也严格控制了时间,只是最后贪心了一点才导致昏厥。
距离黄家村那次,已有半个月,精神调养的不错。
而且,屠兴武死在八年前,他只看三五分钟。
第181章 意外死亡
“量力而为。”闻寂雪站在他身侧,留心护持。
穆清彦点头,异能运转——
当时间倒回八年前,入眼是一片黑白交织的世界,从模糊的轮廓可以辨认,黑色是树木枯藤,白色是地上铺盖的大雪。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倒是画面比在黄家村回溯时略清晰两分,好比现在,他能看到有人骑马快速奔来,尽管看不清长相,但可以模糊辨认出衣裳穿着,尤其是一件黑色大氅十分显眼。
那人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举起弓箭。
在其前方,白色雪地上一团红影灵活的闪避奔逃,应当就是那只火狐狸。
火狐狸奔逃的方向,正是朝着那条深沟,但见它轻轻一跃,轻巧的越了过去。那深沟被做过伪装,铺了枯草细枝,如今又覆盖了落雪,乍看与周遭无甚区别。别说对林中地形不熟,便是常来的猎人,一个不留心也很容易踩中。但若是猎人设下陷阱,往往会在周遭做个标记,既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其他猎户,一是为安全,二是表明此陷阱有主。
屠兴武哪里懂这些,况且眼下满心是火狐狸,偏又运道不佳,马蹄正好踩中深沟上的浮雪,顿时连人带马摔了下去。
便是听不见声音,却也能想象当时马的惨叫嘶鸣。
冬日林中寂静,屠兴武是带了两个随从的,难道听不见么?
穆清彦估算着时间,那两名随从寻过来时,应是两刻钟之后。看似时间不长,可足够屠兴武失血过多,在昏厥中咽气。天气寒冷的确会减缓血液流速,却也会快速带走身体温度和生机。
屠兴武的确是追逐猎物火狐狸不慎跌入陷阱,不大可能是人为谋害,毕竟狐狸这种猎物哪里能控制?
穆清彦不及细想,收回异能,脑中阵阵刺痛,精神耗损的狠了。所幸他心下谨慎,没敢回溯太久,未伤及根本。
闻寂雪之前见他面色发白,额出细汗,知道不妥,但不敢出声惊扰,这会儿见他退出,忙把人背起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早跟你说量力而为。你觉得如何?你这般行事实在耗费太过,下回不必这样,总归你心思敏锐,颇有经验,只帮我多加分析就行。”
寻找谋害雪家的幕后真凶,这已是闻寂雪的执念。他当初也是意识到穆清彦出众的能力才接触,正是想请穆清彦相助,只如今两人关系变化,他又忧虑起来,左右为难。再次见穆清彦累乏的无力动弹,终究是压下了报仇的急切心思。
闻寂雪带他到镇上客栈。
穆清彦异能损耗太甚,趴在闻寂雪后背就睡着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睡眠能够平缓安全的恢复精神。睡了一夜醒来,闻寂雪命人送来饭菜,这回可不是清粥小菜,且用完之后,又送来一盅参汤。
这盅参汤是人参切片炖乳鸽,汤色清亮,点缀着数颗枸杞。
“这是野山参,已有上百年份,乃是大补之物。你先前说过,若是你这样的情况,山参可以酌量服用?”闻寂雪让高天连夜赶去府城,这才寻到这样的好参,炖了一盅备着。
穆清彦朝内看,内中有五枚参片,上百年份的野山参,着实粗壮,药性很强,可以大补元气。这种野山参,平常人反倒不适合服用,否则容易补过头,有害无益。
“对我有些用处。”但不如玉的功效好。
当下里便将一盅汤喝了,参片也嚼吃了两块。
每逢异能使用过度,耗损的都是精神,身体是没有大碍的。而他的异能吸纳木气精华,帮补的是肉身,精神上的耗损,只能慢慢调养。早先在和县曾得了好玉石,做了一对玉佩,闻寂雪也曾赠他白玉扣,他都常佩戴在身上,如今只将其贴在额头,以异能沟通,刺痛的脑海仿佛涌入丝丝清凉之意,痛苦减缓,精神逐步恢复。
用一块好玉,曾使得恢复速度加快三四成。
闻寂雪之前也见他用过一回,现在再看,仍觉不可思议。他是习武者,练的是内气,内功高深方能内气外放,伤人于无形。且他修炼都是步步打熬,由表及里,再从内到外。穆清彦每常使用异能,他都有察觉,正是因为那种波动,就好似高手内气外放,但平和隐蔽的多。
一连三天,穆清彦都在房中借助玉石恢复,终于脑中不再疼痛。
接下来就得慢慢调养,一块玉石内的灵气也是有限的,这种东西用在关键时刻才好。反正现在不急,缓解过来,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
也是这时,他才跟闻寂雪说起屠兴武之事。
“屠兴武的确是追着火狐狸不慎掉入陷阱,此事人力难以谋划,我觉得确实是意外。”
“既如此,你只管好生休养。”
闻寂雪当初也是仔细查过,只不过屠兴武的随口说是在追一只火狐狸,但也有可能是为逃脱罪责胡诌,毕竟屠兴武死了,死无对证。当时出事,随从惊慌失措,跑回军营找人,呼啦啦来了一群,林中乱成一片,到官府接到报案,根本采集不出任何有用的痕迹。
如今只要确定了屠兴武的确是追逐火狐狸跌入陷阱,那么事情就确定了结果,只是意外。
那屠兴武汲汲营营,好不容易做了三品参将,也算是有了实权高位,谁又能料到,他有一日会那般窝囊的死在捕兽陷阱里呢。
半个月后,两人再度启程。
这次是去蓟省。
当年前往边关做监军的高良骏,事后也得升迁,其死前乃是蓟省按察使。按察使乃是正三品,掌管一省刑名,大权在握。
九年前,也就是黄立死后隔了一年,高良骏病亡。
高良骏死时五十来岁,在古人来说的确是高龄,但在官场,正当年。能做到三品大员之上,通常都是四五十岁,三十来岁的极少。高良骏是官宦出生,但家世并不显赫,但他当年娶了高门之妻,又极尽攀附。那年朝廷跟北蛮要开战,他谋了个监军之职,正是他官途的转折。
闻寂雪抽出高良骏的资料,说道:“这个高良骏有心悸的毛病,不宜饮酒,偏他爱酒。出事那日,乃是他孙儿周岁,他喝了不少酒,结果一睡不起。”
高良骏因着娶了高门之妻,仕途多仰赖岳家,自然事事依顺,并没纳妾。他膝下只一儿一女,总觉得单薄了些。及至他儿子娶妻,倒是妻妾丫头不少,奈何接连三个都是孙女,有两个孙儿本已出生,却不及满月便夭折。如今好不容易得个孙儿,熬过周岁,自然是大摆宴席,再给起个大名,记上族谱。
他本就有酒瘾,又兼之喜事临门,便在各方恭贺下连连饮酒。
家人倒是很留心,还给吃了丸药,怎知睡前还好好儿的,不知不觉就没了气。他身上里衣齐整,又无伤痕,只双手紧紧抓着心口,满面狰狞痛苦,显然是心悸发作,没来得及呼救和吃药,人就死了。
闻寂雪当年来查,先是找到官方定论,又探查高家人口风,都没查出任何异常。
高良骏身上无外伤,又是紧抓心口,符合心悸发作猝死的症状。且高良骏面色虽狰狞痛苦,但并没有中毒症状。
“高良骏房外应有值夜下人,他病情发作,外面没有听见动静?”穆清彦问。
闻寂雪道:“高良骏宴席上饮多了酒水,家里劝他服了药,他便顺势回房休息。当时时辰尚早,宴席未散,到处都是热闹。若是此时他病情发作,有一点动静,下人不仔细倒是听不见。”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高良骏在上半夜就发病死了,乃至后来夜色安静,也不会有动静传出,家人自然发现不了。
如今的按察使早已换了两任,高良骏死后,高家人回了原籍。其子在外家帮扶下,谋了个小官,没多少才能。
穆清彦又将记载着高家人的信息一一看过,尤其是高良骏死前所接触的人,甚至有给高良骏敬酒的客人。外客倒是看不出什么,高家内部的人,也很难找出可疑者。这就是陈年旧案难查的原因,时过境迁,便是再多的线索痕迹都可能消失了。
若说高良骏不是自然病发死亡,那么……
有人换了他的药?
这等要紧的救命药丸,必然保管的很妥帖,应该是他身边长久服侍的人掌管。在其出事后,此人也会遭到高家以及官府的层层盘查。这样贴身之人,必然是世代家生子,忠心稳妥,才能近身服侍。况且,谋害主家,对其没有半点好处,不止自己身家性命,便是家人性命也全在主家手里。
看守药丸出了疏漏的可能性太小了。
那么,是高良骏入口的其他东西诱发了心悸?
酒水?高良骏的确忌酒,况且这样一个人能不爱惜性命?那天高兴之余是喝了酒,但一定是有所控制,哪怕他忘了,身边也有人盯着。
屠兴武已是意外死亡,总不可能高良骏也是如此。
正如闻寂雪所言,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实则,黄立、屠兴武、高良骏相继死亡,必然引来不少人忌惮,这三人之死也被朝廷仔仔细细查过。当初屠兴武死亡来了钦差,那是皇帝看重屠兴武么?并非如此,而是皇帝联想到黄立和高良骏的死亡,怀疑是雪家余孽在报复,然而几经查探,没有查出任何异常,只能搁置,但在暗中,绝不可能放松警惕。
那个幕后之人就是如此狡猾又大胆,简直做得天衣无缝。
再想到他倾覆了雪氏一族,倒也不觉得惊讶了。
“这样一个精于谋算之人,岂会是无名之辈?”穆清彦将之前的名单又翻出来,在可疑的几个名字上,细细研看。
第182章 又见红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