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相国寺的时候, 灼华都还有些心有余悸,谢君南为了避免他再与寺库的佛像撞上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禀告过老太君后, 便特意带着灼华绕了小路, 先去了马车里面,一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启程朝着山下去了,灼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谢君南坐他对面, 看他这个劫后余生的模样, 眼底不由得带几分笑意,他抬手在灼华的鼻尖轻轻一刮:“你放心, 普光禅师说过了,以后你只要不去那些大寺大庙便无恙了”。
灼华听得心里一绷,再朝谢君南看去的时候,不由得有些狐疑:“普光禅师难道……便只说了这些?旁的……便再没有了吗?”。
谢君南面色狐疑:“旁的?旁的还有什么?”。
灼华正欲说话,可话到唇边, 灼华又咽了下去, 他扭头看向窗外, 指尖下意识撩拨着手腕上的珠串。
旁的?旁的东西便是普光禅师有没有说我自己是“已死之人”有没有说我自己是“死后复生之人”可是这些惊悚话灼华怎么问得出来?他盯着窗外下意识地抿起了唇,眼底的眼色有些郁郁。
谢君南眼睑一垂,底下幽色闪过, 似乎已经知道灼华突然为何闭口不言, 他心里轻轻一叹, 却是忽而抬手在灼华头上拍了一下:“普光禅师都已经说了, 你没事了, 你还在忧心何事?若是担心你身上招惹的邪祟,也不必,想来当初大门前被那大佛如此一照,邪祟早已殆尽了”。
灼华眼珠一转,他顺势点头,算是应了谢君南的话:“我也只是担心日后再出事端,不过听你所言即是真的,那我也不再忧心了”。
谢君南直接按着他的头,用力揉了一把。
而灼华,他被谢君南这么一弄,早前的忧心忡忡瞬间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胸满心的尴尬,不过这阵尴尬并未持续的太久,整个马车猛然一震摇晃,惊的谢君南急忙伸手接住灼华。
“怎么了回事?”灼华被惊得轻呼一声。
谢君南看他无恙,这才扭头阴霾了脸推开车门:“发生了何事?”。
驾车的小厮急忙回道:“四少爷,前头的马车不知怎的突然就停了,弄得我们险些撞了过去”。
谢君南闻声,扭头朝前头看去:“桑吉,派人去前头看看是怎么回事,不要惊扰到了老太君他们”。
桑吉应是,一面吩咐随在马车旁的其余下人去回禀其他的主子,一面派人上去查看。
灼华坐在车里,他微微一个歪头,便也看见了前头几步之遥的马车,就这么横在路中,围拢在马车周边的一众家奴,似乎用尽了办法,也未能让那马车移动分毫,虽不知那是谁家马车,但看那马车的宽大,想来也非是一般人家。
灼华皱眉,心里不由得暗暗狐疑。
桑吉派去的人此刻忽而回来,在桑吉耳边嘀咕了几句,才听桑吉转而朝他们回禀:“公子,前头是武櫂,武大人府上的马车,因马车车轮不知因何裂了,又无法修补,故而便将马车滞留在了这里”。
武櫂二字听得灼华眼色一闪,脱口就问:“那车上的人,可是武櫂?”。
桑吉摇头:“车上的人,并非武櫂,而是武櫂的那个男妾言子洵,以及武家的小少爷,武文思”。
武思文灼华知道,这是武櫂正妻武王氏的幼子,算起来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四,因被武王氏保护及好,所以心境也有些纯白,与言子洵关系也算不错,却是因此反而总是惹来武王氏的责骂,现在想来,上辈子在武家的时候,武王氏越是看不顺的,越是可以刁难的,言子洵都会对他们极好,简直就像是掏心掏肺了一样……
灼华暗自想着事情,马车外头桑吉忽而蹙眉,又低声询问:“公子,那武家的言主子,派人来问,可否搭成我们的马车”。
谢君南听着,并不立即回话,只是转眼看向灼华:“你想让他来吗?”。
灼华微微一怔:“这种事何故问我?难道不是应该先询问了太奶奶吗?”。
谢君南抿唇一笑:“你若是不想让他们搭这个顺风车,我有得是办法赶他们下去”这口气,简直就护犊子极了!
灼华心里却是听得一暖,虽然……在听到言子洵的名字时,灼华还是心里猛然绷了一下,可是而后再仔细一想……他与言子洵的那些纠葛,都是在自己上辈子的事里,只在自己的记忆里,谢家无人知晓,而此时,这一世的事情变化太大,尤其是谢君南与武临清还没到上辈子那种决裂的地步,灼华也不敢将自己对言子洵在恨意表现太过,深怕引起怀疑而解释不清……
暗暗呼了口气,灼华紧了紧自己衣袖下的手:“既然是求到了你的这里,那你不管也总是不好的,更何况这武櫂与大伯好歹也是同朝为官,怎么能就因我一言而拒人千里之外?再说了、我与他原本也无什么过节”。
谢君南听着,眸色沉了几分,他幽幽点头,只把话说的格外理所当然:“我知道,你跟他没有过节,不过只是我看他有些不入眼罢了”。
灼华明显一怔:“不入眼?你不是还与武临清交情不错吗?”。
谢君南对此只是抿唇一笑:“此一时彼一时”。
灼华又懵了一下,不过想了想,灼华还是道了:“算了,若是当真拒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来,毕竟你跟大伯与那武櫂也是同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且左右我与他也无什么过节”当然只是眼下并无过节而已。
灼华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谢君南垂眼,看着灼华在衣袖里握紧的手,他轻轻蹙眉,正要拒绝,便听灼华忽而又说:“便带他们一程吧”。
谢君南抬眼看向灼华。
灼华似乎已经调整过来:“我也该要学学,你们常说的容人之量了”。
谢君南明显一怔,他看着灼华这个样子,脑子里忽而就想起几日前灼华醒来,看着自己问的那话。
:你为什么要帮言子煦说话!
那样的质问,与满脸的阴鸷,说他与言子洵之间完全没有恩怨,谢君南根本不信,而这恩怨……谢君南眯眼,他心里暗暗猜测,那些恩怨必定是在灼华“已死”之前的事。
拍拍灼华的肩膀,谢君南只道:“放心吧,这次有我”。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让灼华心里一震,连看着谢君南的眼都微微睁大了几分。他盯着谢君南看,脑子不由得暗暗自问,谢君南这话……是何意思?
谢君南扭头看向桑吉:“你去让他们过来吧”。
桑吉应是,转身便走。
灼华坐在原地,见着外头那众人之后的言子洵扭头朝这边看来,他心里顿时不由得微微一紧。
果然……还是无法做好心如止水。
小片刻,言子洵带着武思文朝着他们这边过来,谢君南将灼华拉到身边,面色温和地朝言子洵打了一声招呼,言子洵立于车旁,还带着身边的孩子朝他作揖:“此番当真是多谢四郎了,幸好遇见你,若不然这一路,恐怕也要耽误到天黑了”。
谢君南只和煦一笑:“言先生言重了,眼下时辰将晚,言先生还是快些上车才是”。
言子洵微微俯身,领着身边的武思文钻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里面,因为突然多了两人的关系,而瞬间变得狭小了些许,灼华心里有些蹙眉,不过他也只是垂了眼并不说话。
几人才刚坐了稳当,外头又有小厮的声音传来:“四少爷,老太君差遣奴才过来问问,是否已经安顿好了,能否启程了?”。
谢君南扭头看向窗外:“你去回禀太奶奶,我们可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