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
“四哥,我……”灼华心里紧紧勒成一团,他仰起头,眼角明显泛红,眼眶里浸透的水渍,不知是之前在水里憋的,抑或是因为其他原因。他盯着谢君南看,越看那眼里便愈是难受,他声音轻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了追悔:“四哥……我怎么能……怎么能……忘记你呢……?”。
这句话,让谢君南听得莫名,却也是骤然狠狠一震,那一刻,有种连谢君南自己都说不明的感觉,猛然在他心口狠狠的敲撞着,像是一件在他心里隐藏了许多的遗憾,终于被人打碎,那顷刻间渲流而出的情感,如若洪水猛兽,再不受半点束缚,灌溉着自己的全身筋脉,这种感觉十分其妙,却是其妙得让谢君南……全身的筋脉都在疼痛。
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何,但却觉得仅仅只是灼华的这一句话,仿佛心里又处地方竟是骤然松了下来,依稀间像是在说,自己……此生再无遗憾了……
“灼华……”谢君南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他明明就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灼华的眼时,那眼眶里,正在一点一点的发红。
灼华也盯着他看,只是不知何时,那眼角就有水珠滚落,可他自己却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只是盯着谢君南看,绷着胸口,屏住呼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说起了自己的秘密。
“我以前……明明就不认识你,就算是因为武临清的关系,我跟你不过是几面之缘,可是……你却为什么总是能为我做那么多?”。
“你……”。
“你把我带离武家,送到小舅的身边,你跟小舅一起为我报仇,你还去帮我求菩提木,甚至……甚至是在我死后,你依旧还为我守墓……四哥……当初在我认识武临清之前,我其实已经先认识你了……对不对?”。
谢君南回答不出来,他甚至是都不知灼华在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隐约自己好像全都参与过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是谢君南此生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然而此时他却无法回答灼华的话。
灼华也等不到他的回答,那最后的话音落下,他自己就再也受不住般,一把又重新紧紧的将谢君南抱住,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双眼狠狠闭拢的时候,灼华像是再压抑不住,竟是这般管不住的就哭了起来。
“灼华……”谢君南心疼得紧,想要安抚灼华哄好灼华,却第一次显得那么笨手笨脚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怀里的人,哭着又说起了话来:“我怎么能忘记啊……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这中间究竟是有什么我还没有想起来的,如果当初我真的在认识武临清之前就先认识你的话,是不是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了,倘若我当初没有被武临清哄骗,我最后也不会死了,那你也不会一个人帮我守墓守那么多年了,我为什么会忘记……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忘记……?”。
这种事其实不应该会忘记的吧,只有认真去想便总是会想起来的,即便不是完完全全的回想起来,可是那些片段与痕迹,也总会有的吧?然而……灼华就是始终想不起来……
灼华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刀子般朝着谢君南的身上戳,让谢君南明明便是应该不知所措的,可是却不知怎的,竟说出了连他自己都差异的话来。
“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受人所害,才会……才会忘记我的……”。
第150章 雨天
这世上, 有很多的东西,当真是十分其妙,或许连灼华自己也不曾想到过, 在他自以为与谢君南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的“曾经”里, 却竟然是还有一段, 被他遗忘的“记忆”, 然而被遗忘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灼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若不是今夜心血来潮的将自己整个藏在浴桶里面,只怕他也不会想着这些模糊的事来。
而这些事……他如何能忘?又为何会忘?
灼华哽咽着, 沙哑着一声声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也不管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谢君南听后会是如何反应,可……让灼华诧异的是, 谢君南却说:“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受人所害, 才会……才会忘记我的……”。
灼华心里骤然一绷。
受人所害?受谁所害?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起的这个人,清清楚楚呈现出来的、是武临清的模样, 可是更让灼华震惊不已的……是谢君南。
他骤然扬头, 满脸泪渍,通红着眼眶朝谢君南看去。
“四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 也是死后再生的人, 然而这话不等灼华问出来, 谢君南便骤然底下了头, 直接堵住了灼华的唇。
灼华回应过来,两手将他紧紧箍着,也扬起头强烈的去回应他的亲吻,这一刻,仿佛刚才的话,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不管谢君南是不是与自己一样都是死后再生的人,他终究都还是他,这一点并不会变。
被完全捞出浴桶的时候,灼华浑身都光滑得很,那水珠沿着他脚尖滴落水面,衬得脚趾如若水中才刚捞出的白葱一般,白嫩好看,他被谢君南放到软塌上头,身体才刚被软塌上的毯子裹住,就再次被人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之上。灼华浑身如若火烧,重新被谢君南盖住的时候,似乎才终于找到了宣泄这燥热的法子,只是再过之后,他的脑子里除了那一片的沉沉浮浮,随浪翻滚的小舟之外,旁的,已经再无其他……
外头夜色清明,非但无星无月,相反不过片刻,还下起了淋淋小雨……
翌日,灼华……又一次成功的病了。
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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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武家里,武临清站在窗前,却是盯着窗外的雨,有些怔愣。
这雨从昨日便开始下了,细雨无声,却已经叫地面湿了个彻底,微微蹙眉间,武临清暗暗吸了口气,他朝窗边更走近了几分,将窗户开到了最大,眸光却是盯着院子里的花圃,有些怔愣出神。
依稀间,仿佛是回到了曾经,花圃里,总是偶尔能看见那少年随着言子煦挽了裤脚,在里面栽花培土的景象。
言子煦喜欢养花,各种各样的花在他手里总能开得灿烂而又昳丽。武临清记得,当初他与那少年才刚成亲不久之后,因为那少年闲的无事可做,武临清便让他干脆在院子里养花,他很听话,也很认真的去跟言子煦请教,两人因为这种种的关系而越走越近,近得几乎快要忽略了武临清自己,为这个事武临清也曾与言子煦吃过味儿,可是除了被眉言子煦打趣,惹得那少年窘迫之外,旁的并没有改变多少……
对于天气,武临清其实一向都不在意的,不论它是阴天晴天还是雨天,武临清一向都是随他的,可是……自从“曾经”发生那件事后,武临清也不知怎回事,渐渐的,自己居然开始讨厌了雨天。
也许是雨天当真有诸多不便,也许也是……因为那个少年“曾经死的时候”天气也是如此,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再之后雨势越下越大,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日一夜……
因为那一场雨,少年在院子里留下的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了,再找不到半点的痕迹,仿佛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他却知道,那一天……震惊将军府一连请了很多大夫,连宫中的太医都请了过去,可是……却毫无用处,他守在将军府门外,抓了那些被遣送出来的大夫问过,将军府的三少爷,早已经不成了,连带着他腹中才刚一月的孩子……一尸两命。
那一刻,武临清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动,他脸色惨白着,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脑子里一幕一幕回闪的,全都是那少年离开武家的最后时刻。
红色的脚印,踩了一路,像是要踏往奈何桥头,鲜艳的颜色,如若朱砂曼华,却最终全都在雨珠之下,化成了粉碎,消弭殆尽……
将军府里,似乎一直在忙碌着,而他在门外,从白天站到了黑夜,才终于看见里面有人走了出来,不是那少年的小舅,也不是那少年的父兄,而是……武临清曾经关系匪浅,却最终破裂的友人谢君南。
他出来时一言不语,只是那双眼看着武临清的时候,冰得可怕,可最终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脚朝着武临清的腰腹踹了上去,十足十的力道,硬生生将武临清踹得砸飞出去,翻滚在地便口吐鲜血,那一脚……谢君南差点要了他的命……
忆及往昔,武临清不由得深深闭眼,用力呼吸。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当年”自那一日后,武临清但凡是升迁、调任、成亲、生辰以及那少年父子具亡的日子,这天气便是如此,先是灰蒙蒙的,而后便开始下雨,从细细淋淋的小雨逐渐变成倾盆大雨,下足一天一夜,久而久之,武临清愈发地厌恶着雨天了,而如今……他才略觉得心情不错,外头的天,便像往常一般,似是在讥讽着他,竟然下起了雨……
“罢了”轻轻叹息,武临清转身朝外头走去:“涪陵,拿披风来”。
“少爷,这个时候您要出去吗?外头可还在下雨呢”。
“心里烦闷,我出去转转”。
涪陵不敢再问,只给武临清取过披风,恭送着他的身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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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雨,是在第二日的夜晚才停下的,那时灼华刚服过药不久,人已经躺在床头歇息过去了,谢君南躺在床榻外侧,两手搂着灼华,他看着灼华这因服用过药,而显得有些绯红的脸色,眼底隐约含着笑意,只给灼华拢了拢身上的被褥,便拥着他,两人一起睡去。
翌日,午时将近,灼华这才醒来,不过房间里早已不见了谢君南的身影,灼华知道此刻他多半是在朝会,所以也没问他的下落,倒是竹青忽而兴冲冲的推门进来,凑到灼华眼前就双眼闪闪发亮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