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韩家岭,遍地是屎(油葵地的农家肥),茶水一股尿味(这是真的),真是个鬼地方!
小锤才钻回窑洞里,乐得直打滚。
两个小娘子也双双倒在被垛上,笑得肚子疼。
袁秀才意识到不对,正要发作,袁家姐妹刚好你拉我扯地冲进了院子。
看样子,俩人在路上战况还挺激烈,头发散着,衣领开着,袁二娘的脸还红红肿肿,烂了似的。
袁秀才皱了皱眉,并没有关心她们的情况,而是阴恻恻地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来了,叶氏呢?”
袁大娘挺了挺腰,摆明立场,“叶小郎说你要接我们其中一个回去,兄长,先说好,我死也不回去!”
“我接你们做什么?”袁秀才没好气地哼道,“去,把叶氏给我叫回来!”
袁大娘愣了愣,一脸不解。
袁二娘突然回过味来——她们这是让叶凡给耍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其中于她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倘若叶二姐回去了,她们也没理由继续待下去。
袁二娘心内稍稍一思量,便猜到了袁秀才此行最根本的目的。
她捏着帕子,当即下定决心,为了更大的图谋,少不得要牺牲一些。不过,这个亏能不吃就不吃,至少不能让她自己吃。
这样想着,袁二娘脸上便带了笑,“阿姐,借一步说话。”
袁大娘冷不丁听到她那声娇滴滴的“阿姐”,浑身一个激灵,立马警惕起来——长这么大袁二娘叫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叫一次,她都要吃个大亏。
“我不过去,有事就在这里说。”
袁二娘心里骂着蠢货,嘴上更甜,“你看你,当着兄长的面,我还能害你不成?”
“当着老天爷的面你还不是照样害我?”袁大娘打定了主意不上她的当。
袁二娘无法,只得沉了脸色,威胁道:“这事若是我自己办成了,你就自己跟兄长回去罢!”
袁秀才看到她们俩在那边叽叽咕咕,耐心告罄,“小蹄子,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把那贱人——”
“哗”的一声,满满一盆泔水浇在了他头上,一滴都没浪费。
袁秀才气疯了,毫无风度地大吼:“下贱东西,不长眼么!”
于婶叉着腰,冷冷地说:“嘴巴太臭,给你洗洗。”
至此,叶、袁两家算是公然撕破脸了。
李五娘兴致盎然地趴在窗棂上,一脸惊奇,“三娘,婶子可真厉害!”
于三娘吐了吐舌头,她也第一次见于婶发这么大火。
袁秀才胡乱抹了把脸,气得浑身颤抖。
“不过一个奴才,也敢如此对我!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打手们撸起袖子,一脸邪笑。
部曲们整齐划一地站起身,逼近墙头,手中的长矛齐刷刷一压,厉声齐呼:
“喝!”
打手们顿时吓软了脚。
袁秀才同样心头发颤。
袁大娘和袁二娘双双跌到地上,尖叫起来。
这下轮到于三娘惊奇了,“你家部曲可真厉害!”
李五娘嘻嘻一笑,“是因为长兄厉害。”
于三娘认同地点点头,“侯爷真是个好人。”
那得看对谁——李五娘默默地吐槽。
打手们纷纷扔下钱,灰溜溜地出了院子--钱有的是机会赚,保命要紧。
袁秀颤着手一枚枚捡起来,再也不敢提打人的事。
于婶哼了哼,志得意满地回了窑洞。
袁二娘跌坐在地上,心呯呯直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激动的。
——这就是长安侯的实力!
——她将来过的就是这种一呼百应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也不计较那点损失了,只悄悄凑到袁秀才跟前,低声说:“兄长,我知道你想让嫂嫂回去织布……”
袁秀才冷冷一哼,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破心思的窘态,又很快被怒意压了下去。
袁二娘忙道:“兄长勿恼,且听我说上一说——你可知道嫂嫂如今在侯爷府上做工,每月有多少银钱?”
“多少?”
袁二娘伸出两根手指。
袁秀才皱了皱眉,“才两贯?”
“二十贯。”
袁秀才立马变了脸色,从头到脚写满了贪婪。
袁二娘心下略松,从袖中掏出一个布料上乘,针脚粗糙的荷包,讨好地递过去。
“兄长若缺笔墨钱,便先用我的,等着嫂嫂的工钱下来,再还——”
话还没说完,袁秀才便把荷包夺了过去,“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家里给的?小贱丫头,何时学会藏私房钱了?”
袁二娘被他猴急的样子弄得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兄长虽有些怪癖,平日里惯爱做出一副读书明礼的样子,怎的今日如此……
莫非,家里的情况真的如传言所说的那般糟么?
这样的话,就更不能回去了。
袁二娘咬了咬牙,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打算。
袁秀才扒开荷包瞅了眼,一方面暗自满意,另一方面又愤愤不平。
这些人吃他的、花他的,如今出了事,反而一个个算计他,哼,有朝一日他翻过身来,叫他们好看!
袁二娘见他把钱收了,再次开口,“兄长,便叫嫂嫂留着吧,总比在家挣得多。再者说,你交给我的那件事……”
袁秀才闻言,面色一正。
他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方才压低声音,郑重地问:“那件事,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袁二娘含糊其辞。
袁秀才皱眉,“什么叫‘有些眉目’?到底怎么样了?”
袁二娘隐晦地指了指李家那边,轻声说:“兄长先前说的那个轧棉机,还有嫂嫂织的那些布,都同外面的大肚子树有关。”
这事并不稀奇,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自然不能叫袁秀才满意。
就差这临门一脚,袁二娘怎么也不肯放弃,于是她狠了狠心,吹了好大一头牛。
“兄长再等等,那果子我能弄来。”
袁秀才眼睛一眯,“当真?”
“当真。”袁二娘捏着帕子,点点头。
只要再给她些时间,让她把长安侯搞上手,别说一两个果子,就算把树挖走,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别管袁秀才信不信,反正她自己是信了。
袁秀才虽不大信,但是愿意赌这一把。
别管袁二娘是偷是抢,是成是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成了,他可以借此讨好那位贵人。败了,也是袁二娘一个人的事,于他,于袁家并无干系。
怀着这样的打算,袁秀才这头收了袁二娘的钱,答应了她暂时让她留下。
至于叶二姐那边,他也没打算放过——就算不弄回家,至少也要出一口气。
冷血、贪婪、自私……种种人性的丑恶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大摇大摆地穿过谷地,明面上让大伙看到他离开了韩家岭。
待走到无人处,他又悄悄溜了回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东坡下。
他特意向袁二娘打听了叶二姐上下工的时辰,单等着堵她。
殊不知,他的一切行动皆没逃过阁楼上的三双眼。
墨青性子耿直,最看不起这种奸诈之徒,是以主动请缨,“侯爷,属下去处理了他。”
“不用。”李曜摇摇头,凡凡说了,不想这么快结束。
他收回视线,看向墨白,“下毒之事,查得如何?”
“属下无能。”墨白面上现出几分赧然,“虽已断定确有其事,怎奈时间久远,证物不足,单凭一个药方恐怕无法治罪。”
“证物不足?”李曜一哂,“那就让它足。”
“是。”墨白毫不迟疑。
墨青的注意力还在袁秀才身上,猛地想起什么,急急地道:
“侯爷,方才属下听到他兄妹二人的密语,似乎另有所图。”
“让他图。”李曜淡淡道。
墨青眨眨眼,有点蒙。
“……是。”
第79章
【不是你死, 就是你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