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学着人类的样子,慢悠悠地喝了,然后把空杯丢给它,“再来一杯。”
“遵命!”胖团软软地应了,乐颠颠地去盛酒。
两只小家伙一个理所当然,一个乐此不疲,当真是愿打愿挨。
篝火堆旁,围坐的都是在军中有些地位的人,大多像耿千户这样年逾不惑,两鬓生斑。
部下们热情而又小心地说着从军时的趣事,多少有些讨好李曜的意思。
李曜找了个空隙,主动转移了话题。
“回头跟各处的千户知会一声,谷雨之前重新统计军中丁口,年过三十愿意解甲者,分田地、农具,归为课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或惊讶,或欣喜,亦或两者皆有。
按照李曜的意思,三十以上愿意退伍的,不仅不会拦着,还给分地,并且纳为普通的课户,从今往后子孙后代便不必强制服兵役。
尽管李曜说得明白,大伙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虽然这对军户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李曜而言却恰恰相反——哪个主帅不想要更多的兵?
在场的各副将、统领、千户长、百户长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惊疑不定。
最后,还是一位年长的副将率先开口,言语郑重:“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诸位不必多虑。”
李曜语气果断,“河甸军自我父在时便从未裁军减员,如今过去这些年,虽人数甚多,却并非人人都有一战之力……”
趁着这个机会,李曜把接下来的打算同这些老部下们说了。
他的计划实际受了现代军事理念的影响——兵员贵精不贵多,真正需要加强力度提升的是单兵素质、对战模式、先进兵器等,而不是囤兵的人数。
所以,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裁减兵员。
第二步便是加强训练,提高单兵作战能力。
第三步,在不触犯时空法则的前提下,研发先进兵器。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耿千户这样有能力成家立业,儿孙绕膝。
军中更多的是下级兵士,这些人虽已年长,却生活穷困,伤痛缠身,不事耕作,若连军饷都失去,他们很有可能活不下去。
这一点,李曜也考虑到了。
“倘若不愿耕作,也有其他营生。”
他想尽快建立起一个物流网络,以大宁为中心,往北到晋州、太原、恒州、定州,以至于大晋与契丹交界的燕州,甚至更北。
往东沿着黄河,城市更加密集繁华,河中府、陕州、西京、郑州、东京、宋州……直至东海琅琊国。
至于往西、往南,李曜从前没有涉及,往后想要开拓这方面贸易,就得用上许多功夫。
还有煤炭、矿场、兵器作坊,都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且是可靠的人手——还有谁会比这些前朝留下的太子亲卫更加忠心?
李曜话不多,却句句说到点子上。
部下们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今晚便不睡了,撸起袖子立马干。
叶凡喝着小酒,托着下巴看着前男友,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回去的路上,伴着满天星光。
高大神圣的白鹿,悠闲地漫步在白壁青崖间,皎洁的月色映在金黄的鹿角上,交汇成神秘的光晕。
白鹿背上驮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眸光熠熠,眉目精致,不似凡人。
只是,少年似乎喝多了,晃着脑袋,唱着小曲,荒腔走板。
红枣走在外侧,李曜的目光不离少年,一马一人默契地守护着彼此的心爱之物。
大王慢悠悠地在空中飞着,扁圆形的身体上趴着一个软绵绵的小团子。
小家伙金色的眼睛半阖着,嘴角沾着一丝晶亮。
大王嫌弃地抹掉它的口水,粗声粗气地嘟囔:“连乙醇都分解不了,果然是个小呆瓜!”
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驮着。
叶凡唱累了,黑亮的眼睛缓缓闭上,脑袋随着身体的颠动一点一点。
“可是困了?”李曜开口,声音微哑,更显磁性。
“没、才没有。”叶凡下意识否认。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困,故意努力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坐直身体——不知道在倔强什么。
这样的反应看在李曜眼中,只觉得可爱,可爱到心坎里。
为了找回面子,叶凡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开春的打算。
“要把金针菇和瓜子油卖出去,就借助你说的物流网,卖到那什么州、什么州……”
“还有面果树种,不能久放,干脆种到地里,长个三五年就卖掉或送人——比如那个琅琊王,我觉得这人就不错。”
毕竟送了他那么多大虾。
叶凡咂咂嘴,絮絮叨叨地说着。
之所以变得这么积极,说到底是受了李曜的影响,前男友那么优秀,他可不想落后太多。
李曜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句,大抵是“好”“可以”“放心”,总之只要叶凡想做的,他便会排除万难,替他去做。
叶凡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身子也微微弯着,打起了小鼾。
这回,是真睡着了。
李曜挨过去,将人抱到身前。
叶凡皱眉,口中发出低低的呓语。
长安侯拍拍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乖,睡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凡安下心,在他怀里蹭啊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李曜扯过背上的大氅,拢至身前,包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暖烘烘的气息聚拢在小小的空间,少年像是找到了最安心的所在,舒展眉头,沉沉睡去。
骏马白鹿相伴而行,蹄声叩地,安稳而沉静。
李曜想到了从前的一些事。
功名利禄、九五之位,没有他不曾经历的,唯独这个人,三生之缘,两世不得善终,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前面的路曲折而漫长,好在有明月相伴,亦有满天星光。
李曜垂首,看着怀中的人。
此生,定不负你。
第99章
【英雄救个美呀】
惊蛰这日, 天将将亮,外面便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紧接着便下起了沙沙的细雨。
叶二姐同大郎媳妇站在屋檐下小声说话。
“雨水那日没下雨, 我这心里还打鼓,好在惊蛰没耽误, 想来又是一年好光景。”
“正是呢, 回头咱们也把菜园开出来,种些瓜果扁豆, 夏秋两季的嚼用便有了。”
“合该如此。”
“……”
胖团从外面飞进来,身子凉凉的, 沾着湿湿的雨水, “凡凡, 下雨啦!出去看雨呀!”
叶凡再也待不住,趿上鞋,披上衣服, 斗笠也没戴便往雨里冲。
好在,春日的雨下不大, 牛毛似的淋在脸上,拿手一抹就干了。
去年捉的三只小灰兔刚好有一只公的,两只母的, 近亲繁殖,生出来两窝小的。
许是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养熟了,即便不关在牛棚里, 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们也不打算逃跑。
此时,三只大毛团后面跟着一串小毛团,正在院子里跳来跳去找水喝,灰色的毛毛上沾着细细的雨珠,十分讨喜。
叶凡挨个撩了一遍,直把小家伙们惊得直蹬腿,这才嘻嘻笑着,往门外跑去。
叶二姐从灶间出来,急声叮嘱:“过会儿用早食,别走远了。”
叶凡头也不回地应道:“知道啦!”
“穿上蓑衣,别淋着。”
“不怕!”
“……”
你来我往的对话,就跟大人嘱咐小孩似的。
别说雨下得小,就算下大了叶凡也不想穿蓑衣,怕丑——这想法,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谷地里生出一丛丛嫩草芽,沉寂了一冬的蘑菇园也顶出来一个个小包。
春天真的来了。
胖团趴在叶凡头上,张着细细的小胳膊,试图帮他挡雨,实际上连根雨毛毛都挡不住。
小家伙还学着叶二姐的口气,软软地叮嘱:“凡凡,坡上湿,小心滑倒。”
话音刚落,叶凡便哧溜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你个小乌鸦。”叶完抬起手,戳了戳头顶的小胖团。
胖团捂着小脸,嘻嘻地笑。
叶凡手上、屁股上沾满了泥,却没急着打扫,而是心虚地往左右看看,发现附近没人,这才放下心。
摔疼是小,丢脸是大。
殊不知,从他走出房门开始,一举一动就已经落入了旁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