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因为如果会被无数变态压,那我宁愿选择被一个超级大变态压。根据宸国法律,获罪伶人满十七岁便要开始接客,而今年我已经十七岁了。
早上起来我略微收拾一下,便去大厅集合了。
我知道以我的容貌就算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会被选上,倒不是我长的有多丑,而是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男宠,一米八三的身高,我很担心我们那位亦男亦女的美人陛下会没我高,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容貌端正却一点都不柔和更称不上妩媚,皮肤也不是小白脸的类型,在俺们那个时代俺这蜜色皮肤可是很受欢迎的。
幸好宫里有安排文试,不然以我这些年既不学音律,也不学舞技,更不学怎么伺候男人,铁定没望了。不过选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还要文试做什么,我倒觉得好笑起来。
今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却处处透着不同,蘅芜阁的微生穿的是前几天托人在霓裳坊定制的束领广袖纱衣,白色衣摆上绣着怒放的红梅,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凝香阁的镜月头上的玉簪碧绿无瑕,长裾广袖宛如轻风动流波。今日我知道对这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要么脱离苦海,要么坠入地狱。
只是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皇宫才是真正的地狱。
我站在文试的队伍里,迎接着周围或鄙视或同情或好奇的眼光。
负责文试的是新皇的近侍晴雯姑姑,听说此人在晟睿帝还是皇子时便在身边伺候,很得信任,并由她协理后宫,在宫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虽然称他为姑姑,却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脸上带着威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并非表面上那样严苛,倒认为她应该是娘那样温婉的女子。
她坐在首位上,示意随侍的人将笔墨纸砚发下来。文试的题目很简单,即是作一首诗。
我唯一能骄傲的就是在书院的那些年学会了写毛笔字,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还看得过去。对于穿越人来说,写诗更是小菜一碟,我搜索着脑海里记得的经典名句,无论是哪一首都足以才惊四座了。可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下那首诗,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当侍女收走我桌上的宣纸时我就后悔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 李贺·南园
当结果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许是晴雯姑姑看了太多靡靡之音,突然看到这样的诗会觉得耳目一新吧。
晚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我想以我这种容貌在宫里美人陛下是看不上眼的吧,就算很不幸,我真的要去侍寝,我就当作是一次猎艳好了,怎么说陛下也是天下第一美人不是。
我相信他在碰过我一次后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欲望。最好是将我遗忘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院子里最好还要有一块空地,缺衣少粮也没关系,咱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空地开垦出来种菜吃。貌似在现代的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我没有穿越人的觉悟,我只要过简单平凡的生活就够了,因为前面的五年我已看过太多悲惨不堪的事实。能在有生之年再见爹娘一面大概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第二天宫里的马车便来接人了,每个人脸上都是难掩的愉悦。马车轱辘辘地朝宸宫驶去,那是整个宸国最神圣最庄严的地方。
红色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屋顶以及屋檐上雕刻的神兽无一不显示着皇家的威严。沉重腐朽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低沉的嘶吼,像一只蛰伏的怪兽正张开它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进去。
我最后望一次外面自由的天空,突然生出“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感慨。
马车停在朝阳殿外的广场上,接着我们便被带到长信宫,那是一座四进的宫殿,廊腰缦回,雕梁画栋。长信宫算是宸宫里较大的宫殿了,因为这里住着晟睿帝几百位男宠。
我被安排在中殿西北角的听雨轩。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里面种着一颗木槿树,青石小径上丛生出许多绿草,显然是多时没人清理了。
说是轩也不过只有三间屋子,中间是饭厅,左边是更衣洗澡的地方,里面有一只浴桶和一个衣柜,与外间用屏风隔开。右边是卧室,放了两间床和一张书桌。看到陆子言时我知道我想在院子里种菜的希望落空了。
原来这院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微生
我进去的时候陆子言正在书桌旁看书。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似蹙非蹙的眉,宛若星辰的眸子,噙着笑的嘴角,我没想到长信宫还有这样温文尔雅的男子。
“你好,我叫修离,以后跟你住同一个屋子。”
我热情地打招呼,毕竟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子言抬头看着我,眉倒真的蹙了起来,似乎很不悦我入侵了他的领地。
他什么也没说又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温文尔雅?当我刚才没说吧!我讪讪地走向房间里的一张床,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就朝前殿走去,陆子言应是早些年进宫的,而新来的男宠首先要做的就是学规矩。
到前殿的时候还早,大殿里没几个人,我在潇湘馆一直没有朋友,所以也没人和我攀谈。倒是别人两三人聚在一起,欢愉的聊着,似乎还沉浸在进宫的喜悦中。不久,一个穿着紫色太监服满脸阴郁的人带着教习嬷嬷和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见殿里的人不是很多脸便沉了下来,本来就很松弛的面皮更往下垂了。
“各位小主,都过来站好了!”
那个人看起来在宫里颇有权力,大家不敢怠慢,很快就过去站好了。
“咱家是宸宫的大司命,与晴雯姑姑一起协助甄贵妃管理后宫诸事。各位小主初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咱家今日就告诉各位在宫里最重要的规矩,那就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各位虽然称为小主,但不要把自己真的当作是主子,各位只要谨记伺候好陛下这一点就够了……”
“啊!对不起,我来晚了。”
是蘅芜阁的微生,他局促地低着头站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大司命的脸色。
“各位都是奴籍出身,国法有言一日是奴终身是奴,有些人不要以为进了宫便是飞上枝头了,各位可不能跟娘娘们比娇贵。今日咱家要让小主们明白宫里不比外面,这里是有规矩的!这位小主既然来晚了,那就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前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早不复刚才的愉悦,个个面色苍白。微生似乎是有些懵了,竟没了反应,直到他被大司命身旁的两个小太监拖到门口时才想起要挣扎求饶。
我知道在宫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地位的,只是我没想到连一个奴才都可以随便处罚甚至处死我们。二十大板下去,微生怕也是没命了吧!昨日那个白衣佳人,还没有开始过他希冀的生活竟要魂断于今日。
大司命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前殿的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低眉顺眼。或许皇宫本该是这样,容不得一丝生气。
我回到听雨轩的时候陆子言不在,我有些累也懒得去梳洗便倒在床上。到底是我太单纯了些,竟把皇宫当作自己的救赎。
想起今日嬷嬷教习的内容,我才知道我们仍是不被当作人看的。
“宫中奴才婢女皆无需向伶者行礼;伶者见陛下及后宫妃嫔皆需行跪拜礼,违者鞭笞;侍君者不可以身覆于君之上,违者斩;侍君者不可吻君颈部及以上,违者斩……”
呵呵,不能吻君颈部及以上?嫌我们脏么?脏就别碰我们啊,最好让你□焚身而死,嘿嘿!我在心里偷笑。翻下身便看到陆子言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我。
“啊!你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
我以为他终于肯搭理我了,便立刻坐起来。
“你下来。”
他冷硬地说。
“下来?你要睡我的床吗?”
我疑惑道。
“你睡的是我的床!”
陆子言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这床怎么有股淡淡的墨香呢。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间是空床。”
我尴尬地起身,朝另一间床走去。陆子言从隔间的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换上,这才躺下。
他!他至于这样么,我不就是睡了一下吗,好像我身上有传染病似地,这讨厌的家伙。大热天的,点了驱蚊的熏香还拉帐子睡,也不怕闷死你,哼!
我的思绪一直在飘乎,教习嬷嬷在上面口沫横飞,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窗外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不是空气污染后的灰蒙蒙。
呃,那朵云的形状怎么有点像鸡腿,还有旁边那朵很像汉堡。我突然意识到我从进宫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虽然宫里没有派专门的人来伺候,但是一日三餐都是有人送到房里来的。昨天因为微生的事我一直没有什么胃口,今早又担心迟到,也没怎么吃。现在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教习一结束,我就匆匆回了听雨轩。看到桌上的食物我不免有些失望——一碗精制的皮蛋瘦肉粥,配上一碗鸡汤。
是的,你没听错,的确是一碗“鸡汤”。
说是“鸡汤”倒不是因为汤里有只鸡,而是飘着几粒枸杞、红枣的汤里有鸡肉的味道。陆子言那家伙倒像很正常一样悠然地喝着那碗“鸡汤”。我愤愤地吃完粥,便起身离去。尽是些汤汤水水,我可不想一天都往茅房跑。
晚上当我拖着饿得晕乎乎的身子回到听雨轩的时候,我彻底抓狂了,为什么又是粥?鸡汤倒是换了,只不过换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当然还是没有肉的。
想一下从进宫以来吃的食物好像都是这样的。
“宸国很穷吗?为什么我们只能吃这个?”
看着优雅自若的陆子言,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陆子言放下筷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我。
“男宠不需要别的食物,因为那里不是用来排泄而是用来伺候陛下的!”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那笑让我的心竟一抽一抽地疼。
陆子言应该有个美好的过去吧,那个沉醉在书里身上有着淡淡墨香的男子曾经一定笑得一脸温柔,是宸宫改变了他么?那抹笑仿佛嘲讽着我一直妄想的美好。
第二日开始,每次教习结束我便在宫里走动,名为熟悉宫里环境,实为打探御膳房之所在。宸宫在这方面并没有对男宠有过多要求,除了圣睿帝住的夕颜殿、御书房以及几个宫中禁地,其它地方倒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我一定要在我的胃萎缩之前找到御膳房。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哦不,是“偷菜夜”。
我尽量捡一些僻静的路走,其实御膳房离长信宫并不远,大概一刻钟便可以到。宫里用晚膳的时间都很早,大概是下午六点。
过了这个时间,除了放珍稀食材的地方有人看守,整个御膳房便没什么人。我现在对肉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新生入学时的军训。
那时每日都是馒头下咸菜,清淡得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还记得有位兄弟在烈日下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吃肉”。
我觉得我现在的境况比那时还惨,每天都能从粥里、汤里闻到肉的香味或者尝到一点肉末儿,那种欲求不满的感觉折磨得我看到陆子言白皙的手指就想拿来当鸡脚啃。
杜蘅是个太监
我轻轻推开一扇门,因为没有点灯光线很暗。
我只能从空气里漂浮着的甜腻香气上判断这应该是做糕点地方,虽然我的目标不是这个,但是拿一点回去储备也不错。
我从每个碟子里匀出一些点心装在前日用没穿过的外衣缝制的袋子(为此我遭受了不少陆子言那种看变态的眼光)。
“啊,你在干什么!”
我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刚拿到嘴边的糕点也掉在了地上。转过身看到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太监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门口。
呃,有人进来我居然没察觉到,看来“偷到菜”我有些高兴过了头。
“恩,我路过这里闻到有很香的味道,就进来瞧瞧。”
趁他没注意我把手上的袋子藏在背后。
“你也是被徐师傅的荷叶酥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吧?”
小太监走进来,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我。
荷叶酥?我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糕点,难怪刚才觉得空气里的味道很熟悉,可是这个味道……
“你说的徐师傅是凤栖人么?”
“是啊,他就是陛下请来专门给甄贵妃做家乡糕点的师傅。”
甄贵妃,甄洁儿,想不到当年的野丫头真的成了宫妃,离帝后之兆也只差一步而已。空气里甜腻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我心里,搅动着已经死寂了的思念,让我想起那个北方的那座城和昔日的美好。
“你是长信宫的小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