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决定在水榭里进行我们的“野餐计划”,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了,却挡不住我们的热情。生活很乏味,我们总要试图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
我只是觉得选在水榭这里心里怪怪的,玉珏的事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深吸一口气,不是已经决定不再计较过去了么。长信宫也好,承欢殿也好,我总要试着去面对,这样才是对那个人公平。
青岚将食盒里我的杰作一一拿出来,经过这些日子的□,杜蘅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我们之间的气氛总是很容易就轻松活跃起来。
杜蘅用筷子指了指盘子里用苇叶包着的东西问:“修离这是什么?”
“它叫粽子哦,很好吃的,杜蘅要不要尝尝?”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人。
“粽子?它为什么要叫粽子呢?”
昏倒,小屁孩难道你吃什么都要问为什么吗?
“好像是因为有个很爱国的诗人跳河死了,然后人们为了不让鱼吃掉他的尸首,于是就做了粽子喂鱼。”
不过这貌似跟它为什么叫粽子也没多大关系?
“原来是喂鱼的啊,难怪它长这么丑呢。” 杜蘅一边恍然大悟地说,一边把筷子挪向另一盘菜。“修离,下次做呛炒豆芽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放这么多辣椒呀花椒之类的么?这样夹起豆芽来很考验技术也。”
一 一+||| 黑线,呛炒豆芽不放辣椒花椒的能叫呛炒么?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真是被我给惯坏了。
青岚在一旁很乐和地看我吃瘪的样子。我别开眼不想看这两只被宠坏的野猫,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
即墨陵兰跪趴在水榭外的木阶上,短短的胳膊支着小脑袋,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们这边。见我发现了他,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呃,笑什么笑啊,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我在心里诽腹。
见我不搭理他,小家伙朝我伸出胳膊。“抱抱……兰儿要……抱抱。”
咿咿呀呀地声音引起了其余两人的注意。
“呀!好可爱的孩子,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女人果然是肤浅的生物啊,屁大一个孩子哪里可爱了?小家伙见有人搭理他了,就更加卖力地挥胳膊,还一蹭一蹭地往上爬。
“兰儿……要抱抱。”
“公子,他好像是要你抱他也。”
“是啊修离,小皇子要你抱呢?” 杜蘅有些怯怯地附和。
“他是小皇子?” 似乎是想到了甄妃,青岚皱起了眉头。
“嗯。” 杜蘅的声音更加怯弱了。
水榭外的木阶对于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是高了些,小家伙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爬上来,小脸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好吧,上一代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代身上去,我这样跟自己解释。
我坐着将即墨陵兰抱进怀里,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不再手脚僵硬不知所措了。小家伙还是那么不安分,在我的怀里乱蹭,老想着往桌子上爬。我抓住他的小胳膊瞪着眼睛看他,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哦。
于是某人的小脸又皱起来,还“啊呜”地咬着自己棉衣的袖子,一副委屈地不行的样子。
我朝天翻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一招啊。好吧,你爱爬哪爬哪,我可不管了。
小家伙抓起刚才被杜蘅说成奇丑无比的粽子,连着苇叶就开始啃起来,牙齿还没长全的小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把整个小手都弄的黏呼呼的。
呃,这小孩。青岚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她递了一张手绢给我。
“小皇子,怕是饿了,修给他喂些吃的吧。”
杜蘅轻轻地说。
我看了看他抱着粽子啃的劲头叹了口气。扫视了一眼桌面,似乎只有那盘青菜豆腐羹才能给他吃了。
我拿掉他手上的粽子,小孩还很不乐意,死掰着不肯放。我凶凶地瞪了他一眼,陵兰才慢慢地松开手,一边委屈地咬着嘴唇一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我。我无奈地拿起手绢擦掉他嘴角的口水,又擦了擦他脏脏的小手。
青岚帮我把青菜豆腐羹端过来,我拿起碗里的小木勺……
“修离……” 杜蘅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 我转过头去问。
“啊……没,没什么。只是想叫你凉一下再喂,小孩子很怕烫的。”
伺候你个小屁孩还是真是麻烦。我舀了一小勺在嘴边吹了吹,又亲自试了试,见温度合适才递到陵兰的嘴边,小家伙见勺子伸过来,老早就张着小嘴了,“啊呜”一口就将豆腐羹连着勺子一起含进嘴里,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它□。
看来小家伙很喜欢我做的这道菜,小嘴砸吧着,吃得津津有味。其实,我不不该否认这小屁孩的确很可爱。
见他吃的那么欢,我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陵兰在我的怀里蹭了蹭,小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念念有词。
“娘娘……娘……”
呃,我顿时满头黑线。他难道管谁都叫“娘”的么?
青岚和杜蘅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大笑。
“你在喂兰儿吃什么!”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甄妃急急走过来从我手中夺走陵兰。她的脸色很差,一脸轻蔑地看着我。
“兰儿的身体很不好,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吃的!”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在第一次见到甄妃抱陵兰的时候会觉得奇怪了,就像是刚才她只顾着抢孩子,却没有注意到小家伙被她捏的小脸都皱起来了。她总是很温柔地对着孩子笑,眼里却分明有一分疏离。这分疏离我想连即墨辰都没有注意到吧。可是为什么我却注意到了呢?
“甄妃不必如此激动,这只是普通的青菜豆腐羹罢了,并不是小皇子的过敏食物。”
我向她解释道。
甄妃仔细看了桌上的青菜豆腐羹,脸色才稍微缓解。
“看来是本宫过于担心了,刚才与兰儿走失让本宫乱了阵脚,所以才会如此激动,毕竟兰儿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子嗣。”
我总觉得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最后一句。于是淡淡地朝她笑了笑。
甄妃本是要抱着小陵兰离开的,可是小家伙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连额头也在冒冷汗。
“兰儿这是怎么了?”甄妃着急地看着怀里的孩子,“你不是说只是普通的豆腐羹吗!那为什么兰儿会这样。”
我也很莫名其妙,我的确只喂了他青菜豆腐羹啊,可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过敏了。小家伙越哭越凶,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管怎样,还是快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见陵兰如此难受,我的心也莫名地跟着疼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来!”甄妃声音尖锐地朝着身后的宫人喝道。
我靠过去想看看小陵兰怎么样了。
“你滚开,离我的孩子远一点!”甄妃双目赤红地瞪着我。
我的心揪起来,因为我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甄妃的话我完全没有听到,我的眼里只有那个躺在甄妃怀里痛苦地缩成一团的孩子。
我想看看他,我知道这一切又是一个阴谋,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那个孩子没事。我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明明前一刻还说不喜欢他来着,现在却揪心成这个样子。
即墨辰是和太医一起过来的,这时候小陵兰已经全身在抽搐了,我知道严重的过敏反应是会死人的。
即墨辰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默默从甄妃手上将孩子抱进怀里,太医立刻上来诊治。陵兰的反应太吓人了,我看到太医扎针的手都是颤抖的,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小陵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来不及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只希望陵兰没有事,尽管他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时间仿佛是个凝固的东西,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体已经麻木。
是谁的呼气声打破了这一榭的凝滞?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皇子已经没事了?”
这声音对我来说宛如天籁。
即墨辰将陵兰交给甄妃,他站起来看着我。那种压迫感逼得我只想后退,可是早就麻木的双腿却让我倔强地站在原地。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本就麻木的身体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在地上。
“公子……” 青岚扑过来,心疼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如果嘴角再流出点血来,画面就更完美了。可是皮糙肉厚就是有这个好处,一巴掌甩过来都不会见血的,我自嘲地笑着。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讨厌到要置他于死地?”
他看着我的眼睛,质问我。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鱼腥味,”即墨辰一掌挥去打翻了一桌子的菜肴,“你难道闻不到吗?你可以这样对我,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真的就这样不喜欢他吗?”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恨你。
是谁说只要我在就好了?信任于我们而言只是个笑话,还是说只要一和甄妃扯上关系,我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好想笑自己是个傻瓜,你说过爱我吗?你有给过我任何承诺吗?我是疯了才想要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情。
晦气的未央湖
京都的冬天也是会下雪的。
我斜卧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院子里的那颗木槿树褪去了绿叶又披上了银装。我似乎是实现了最初的愿望,现在这个小院子位于宸宫的东南角,与长门宫比邻而居,算得上是真正的无人问津了。廊下的栏杆上整齐地摆了一排青花瓷盆,里面的绿色菜叶在寒风中放肆地招摇。
我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软被,将整个身体都缩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只留脑袋在外面。上次的事之后我就搬离了夕颜殿,即墨辰没有再追究我做的豆腐羹里有虾粉的事,只是将我放逐到这个小院子里。
虽然这里堪比冷宫,可是衣食住行上我并没有被苛待。即墨辰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可是我却再也不愿离开这个院子了。
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即墨辰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就像上次玉珏的事,他不见得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可是他还是选择那样对我,只是因为是和甄妃有关的事么?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又为什么要死抓着我不放呢?还是只要是打上你印记的东西,你都会有这样的执念?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心是我最不能看透的东西,即墨辰是,连杜蘅也是。我从没想过背叛我的人会是他,在复杂的宸宫里,我以为杜蘅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当我被即墨辰一巴掌甩到地上的时候,只有青岚过来扶起我,他却低着头站在一旁。能够在豆腐羹里放虾粉的除了我就只有杜蘅和青岚,而要求换地方的是杜蘅,让我喂小皇子的也是杜蘅,喂孩子时神色慌张的还是杜蘅。
我早就察觉杜蘅那天的行为很奇怪,可是我却从不曾怀疑过什么。如果他的天真无邪都是装的,我们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个阴谋,那他为我和子言做的又都是假的吗?
我用一千个理由为他开脱,又有一千个现实告诉我,背叛我的人就是他。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青岚撑着伞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她站在廊下抖了抖伞上的雪花,然后径自进了屋里。
很快她又拿着一床被子出来,一边给我盖上一边问:“公子,现在要用膳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青岚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岚有话说?”
“刚才青岚去御膳房的时候听说杜蘅……”她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听说他自杀了。”
我敲着栏杆的手指一顿,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周围的景物好像被蒙上一层雾,让我看不真切。
其实我并不怪你,所以你不必如此决绝。
“公子。”青岚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这是御膳房的福伯让青岚交给你的。”